奧蘭修道院所在的后山明顯要比前山地勢舒緩。但也更隱蔽。鉄堡的前面，是一條緊貼著圍墻的，并不寬闊的砂石路。砂石路東西走向，兩邊走到頭都是絕壁。東面就是奧蘭鎮那條暗河流入的深溝，黑不見底。西邊是奧蘭修道院前山塌下來的一道絕壁，再就是跨越了那條暗河有一座石橋，幾乎沒有別的路徑能通道鉄堡。加上這里幾乎終年都見不到陽光幾乎無人問津，也就不足為奇了。鉄堡里常常會傳來鋸木板的聲音，尤其隔得近了，十分刺耳。不鋸木板的時候，河水從這里躍入深溝，發出隆隆的轟鳴。幾乎一整天鉄堡的大門都是緊閉著。越過圍墻，能看到里面隱隱的建筑，主體建筑大約有三四層。平頂，也是鐵黑顏色。天門外面已近黃昏時鉄堡里準時亮起了燈，與此同時，石橋上也亮起了一盞紅燈。
……………………………………………………………………………
夜來了，黑暗很快籠罩了奧蘭鎮。
暗河對面一派燈火輝煌。
龍皓和威瑞瑟夫對視一眼，威瑞瑟夫舉起了胳膊。
鐵門內很快響起來腳步聲：“誰啊？是四眼嗎？什么時候了還過來？”
里面一陣稀里嘩啦。“吱嘎”，鐵門開了一條縫。
然而，那人一看是兩個陌生人，“咣”的一聲又把門關上了。
威瑞瑟夫不由大叫起來：“哎喲，我的胳膊，胳膊——”
門再次打開，威瑞瑟夫抽出胳膊。
借著門口的燈光，龍皓看出那個老頭就是人渣街上的看門人。
老頭還是舊模樣，身穿一件藍褂子，駝著背，滿臉的胡茬。
“干什么的？”老頭的目光像老鼠一樣警惕。
威瑞瑟夫做出一副可憐的模樣，說：“大爺，麻煩一下行不——”
“說——”老頭冷冷的。
“我們是從上京來這里旅游的，可來了三天，下了三天霧，迷路了——”
老頭不語，神情冷漠地看著二人。
“大爺，麻煩你了，讓我們在這里住一晚上！我倆一天沒吃東西了，給口飯湯喝也行啊——”
老頭上上下下打量著二人：“就你們倆？”
威瑞瑟夫趕緊點頭：“嗯嗯，就我們倆——”
老頭伸出頭來朝兩邊看了看，打開門：“進來吧——”
“哎，謝謝你了大爺，太好了太好了，房錢和飯錢，該怎么算怎么算——”
門口又一陣稀里嘩啦，老頭又上了鎖。
通道兩邊都是一層一層羅得高高的木板。
一股潮濕的松木味兒在這里彌漫。
有霧，如細雨般，絲絲地落在身上。
“木器廠啊——”威瑞瑟夫往身上背了背包裹，東張西望，當然什么也看不清。
“別說話——”老頭忽然一轉身，朝威瑞瑟夫做了個噓聲的手勢。
………………………………………………………………………
威瑞瑟夫和龍皓就這樣住進了鉄堡。奧蘭鎮的夜格外漆黑。老頭住在門口那垛木板的后面，是一座簡易的二層小閣樓。亮著昏黃的燈光。屋里很溫暖，生者小火爐。老頭一人扔給他們一包方便面，威瑞瑟夫吃得熱氣騰騰，龍皓趁著老頭不注意，把方便面倒在威瑞瑟夫碗里。龍皓擦擦嘴，說：“老人家，在這里工作多少年了？”老頭忽然眼里地瞪他一眼：“你問這個干什么？”“沒什么，隨便問問——”“不該問的別問——”“是是，麻煩你了——”威瑞瑟夫吃完飯，老頭把兩人領到閣樓上：“就是這個條件，湊合一夜吧！”“哎，行行，謝謝了——”閣樓上沒床，只有一堆稻草。威瑞瑟夫還想說什么，門后卻“咔嚓”的一聲，老頭鎖了門。那天夜里天門外刮起了大風，只聽兩個巨大的洞口發出嗚嗚的聲響。風卷著樹葉在鉄堡里嘩嘩地，不時有冷風從木縫里鉆出來。朝窗外望去，一片黑，只有那個三層主建筑上亮得燈光徹夜不息。燈光正好映襯著一叢古怪的干樹枝，愈發顯得這鉄堡鬼氣陰森。
………………………………………………………………
次日，老頭準時來開了門。這天應該是個好天，因為從高高的洞壁頂上，能看到暗河的水反照著陽光的影子。
“麻煩你了大爺——”威瑞瑟夫客氣地說。
“不謝——”
“那，你看——”威瑞瑟夫掏出錢包來。
“怎么著，到奧蘭鎮來旅游，這么快就想回去了？”老頭沒有接錢，卻這樣說。
“嗯——”威瑞瑟夫撓撓頭皮。
老頭古怪地打量二人一眼，朝地上啐了一口，道：“你們這些人，過得挺舒服啊，沒屌事還出來旅個游？”
“嗨，隨便逛逛——”威瑞瑟夫說。
“隨便逛逛？”老頭忽然露出一臉的兇相：“你倆，靠里面站站，我來問問你們——”
……………………………………………………………………
威瑞瑟夫和龍皓警惕地看著看著老頭。然而，兩人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背后一根粗壯的繩子一下勒住了他倆的脖子，說時遲那時快，老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下跳起來，猛地抱起兩人的腿，隨后，從腰里摸出一根繩子，七纏八纏，把兩人像捆粽子一樣捆在了一起。手法之嫻熟，只看得兩人眼花繚亂。威瑞瑟夫臉憋得通紅，他聳動身體，但繩子卻越來越緊。老頭臉上露出壞笑，搬過一條長凳來，坐在上面：“怎么著，二位，舒服了吧？”“大爺，你這是干什么？咱們可是無冤無仇啊——”威瑞瑟夫說。“別動，我勸你別動！我這個繩子，叫步步緊，越動越緊——”這時老頭那個光頭兒子走過來，手里也擺弄著一根繩子。“怎么現在才回來？讓我一晚上都放心不下，怕到手的鴨子又飛了——”光頭咧著嘴笑：“咱這個地方，還有飛得了的鴨子嗎？”“老板讓采購一萬只玫瑰花，都全了嗎？”“全了，M的，跑了整整一天，多虧了玉瑩——”“玉瑩也來了？”“嗯，在外面庫房里——”“我說呢？”老頭一頓，說，“這倆人怎么辦？”“依我說，早殺了早利索——”“你說得輕巧！明天就是老板娘的大喜日子，今天一天夠忙的，哪有閑工夫？”“媽的，我要是早回來，早就他M地收拾利索了——”老頭不語。“這樣，便宜這兩個熊玩意了！先把他們拉到車間里，等明天過了老板娘的喜日子，后天開膛破肚，媽媽的——”“中！事不宜遲，一會兒老板來喊，又是麻煩事——”
…………………………………………………………………
龍皓和威瑞瑟夫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世界上竟然還有這樣讓人恐怖的地方，只見一座巨大的廠房，兩邊都有鐵門，鐵窗戶。龍皓的判斷沒錯，整個城堡或莊園都是用生鐵焊成的。這間廠房也不例外。頂棚，鐵的。能看出一根一根粗粗的龍骨，形成一個個方格。方格之間都鉚焊著厚鋼板。四周的墻壁，也是鐵的。鐵墻仿佛是能活動的，因為龍皓看出每隔一段墻壁就會有幾個轉軸，顯然是能夠開合。廠房里，中間隔著一條陰溝，一邊是一些水泥砌的大池子，池子上油漬斑斑的。每個池子前都有一個水龍頭。另一邊，是一臺機床似的東西。機床上有刀，有鋸。龍皓親眼看到一座池子的邊上有半截人腿。一旁還有一團人腸子之類的東西，風干了。上面落了一層灰塵。顯然，這座廠房好像很久沒有開工了。龍皓和威瑞瑟夫被關進廠房是聞到濃烈的血腥味、灰塵味、鐵銹味。
……………………………………………………………………
“老何，老何，你干什么呢？老板找你呢——”
鐵門外，一個大漢叫起來。
何老頭忽然渾身打個哆嗦，不由看了看他那個光頭兒子。
光頭艱難地咽一口唾沫。
“老板找我——”
“啥事啊？”
“不不，不知道——”
“爸——”光頭聲音里忽然帶了哭腔。
“干什么呢？都這么大人了——”
“老何，老何，快點，老板找你了——”
“哎哎，知道了知道了——”兩人胡亂朝老何和威瑞瑟夫嘴里塞了團臭抹布，慌慌地走了。
……………………………………………………………………
鉄堡三層樓位于整個鉄堡的中央位置。
是鉄堡的核心建筑。
此刻，何老頭彎著腰，渾身不住地哆嗦，頭上汗下如雨。
大老板：“老何，你兒子回來了？”
何老頭：“回大老板，回回，回來了——”
大老板：“花都到了嗎？”
何老頭：“到到，都到了——”
大老板：“明天知道是什么日子嗎？”
何老頭：“知知知道！是老板娘的生日，日歷上都寫著呢——”
大老板：“知道就好，明天需要辦什么事情，都清楚了嗎？”
何老頭：“清清，清楚了——”
大老板：“清楚了就好！今天所有的用具，都給我準備好——，清洗、消毒，所有用具都用上好清潔劑洗刷十五遍，明白沒有？”
何老頭：“明明，明白了——”
大老板：“會客廳收拾好了嗎？”
何老頭：“收拾好了——”
大老板：“必須確保萬無一失！”
何老頭：“請請，大老板，放放，放心——”
大老板：“出了錯，剝你的皮——”
何老頭：“是是——”
大老板：“你下去吧！今兒個天不錯，抓緊準備去——”
何老頭：“是是——”
何老頭聽見樓梯上“當當”響了一陣，確定大老板已經走了，這才倒退著走出來。
………………………………………………………………
“爸——”
何老頭剛回到小木屋，光頭便走上來。
“哎呀，我這一頭汗——”何老頭抹著額頭。
“老老，老板找你啥事？”光頭哆嗦著問。
“沒啥大事！主要是，關于明天老板娘生日的事——，還有，你那些花，都放好了沒有？”
“放好了——”
“明天凌晨，安排人全部到會客廳集合去，提前在那里等著——”
“知道了——”
“現如今，馬總管和馬婆子都見閻王去了，公館里正好缺一個管事，我看老板的意思，有意讓我當這個總管！臭小子，咱爺倆的好日子來了——”
“知道了——”
“領了鑰匙，抓緊去安排，手腳麻利點——”
……………………………………………………………………
鉄堡里一整天都很忙碌。
他先是聽到叮叮當當的聲響。
接著便傳來一陣濃郁的花香。
隨后，四下里便響著絲絲的聲響，好像有噴霧器在噴霧一般。
香味更加濃烈，顯然有人在四處噴灑香水。
……………………………………………………………………………
夜再次來臨。
周圍又恢復了平靜。
伸手不見五指。
奧蘭鎮的夜。真黑。
……………………………………………………………………………
木板后面那座小閣樓里。
何老頭“啪”地一聲關了燈。
很快，兩人進入夢鄉。
……………………………………………………………………………
等木屋里再次開亮電燈的時候，兩人發現自己已經像粽子一樣被困在一起。
龍皓臉上露著譏諷的微笑，手里拍著一把大刀：“看門人，又稱職業收尸人，人渣街上250號的老住戶！老頭，我說的沒錯吧？”龍皓瞅何老頭一眼。
何老頭咽一口唾沫。
龍皓拉過那條長凳，坐下：“老頭，咱們可是老相識了——”龍皓說著把自己臉上的那個面罩撕下來，老頭不由“啊”了一聲。
“兩年前，你們在上京派發過免費牛奶，是不是？我想知道，你們派發的那到底是什么東西？”
老頭不語。
“說，牛奶里面有什么東西？是誰讓你們派發這些牛奶的？”龍皓不由猛地一刀砍在地上，老頭不由渾身打個哆嗦。
“是一個女的——”
“叫什么名字？她為什么讓你們派發這些牛奶——”
“叫叫，玉瑩——”
“是不是短頭發？”威瑞瑟夫厲聲問。
“是——”
“牛奶里面有什么？是不是人喝了，肚子里面就會長個魔怪？”
“不不，不知道——”
“老實交代——”
“不不，真不知道！我們只管干活，拿錢，別的，從不過問——”
龍皓和威瑞瑟夫不由相互看一眼。
“老頭，你來這里多長時間了？”
“兩兩，兩年多——”
“為什么上這里來？”
“混混，混口飯吃——”
“知道這是什么地方？”
“鐵鐵，鉄堡——”
“殺人大亨，是不是住在這里？”
“不不，我不知道——”
只聽“梆”的一聲，龍皓手里的那把白刀子已經扎到了看門人的眼前，刀刃離他的腳趾頭不足兩厘米。
“說，殺人大亨是不是住在這里？這里是不是他的老巢？”
“是——”
“那個人，是不是個大胖子，滿臉大胡子？”
“不不，我不知道——”
威瑞瑟夫用刀扎著他的脖子：“說，不然老子給你放血——”
“我我，我真不知道——”
威瑞瑟夫一用力，老頭的脖子上頓時流下一條蚯蚓來。
“好好，好人，我知道你們是好人！可實話，實話告訴你們，俺們真不知道老板長得啥樣啊？”
“放屁——”
老頭忽然一下跪下：“俺們爺倆來了兩年，真得連大老板長得啥模樣也不知道啊——”
“放屁，你今天就去見大老板了——”
“沒錯！可俺每次去見大老板，都都，都是低著頭啊——”
“為什么低著頭？”
“俺俺，俺們不敢看老板——”
“為什么不敢看？”
“這里，上上下下，都不允許抬頭看老板，看老板娘！誰要是看一眼，就得，就得，死——”
“——”
“馬馬，馬總管，在這里干了十幾年了，也是連老板，老板娘長得啥樣都不知道！俺們才來的那陣，都笑話馬總管，說你真是白當總管了，天天給老板，老板娘端茶遞水，都不知道老板和老板娘長得啥樣？結果，結果，馬總管，十幾年來就是偷偷看了老板娘一眼，回來，回來，就就，死了——”
“被老板殺了？”
“不不，嚇嚇，嚇死的——”
“老板娘長得像夜叉嗎？”
“不不，不知道！據傳說，老板娘長得，像天仙似的——”
“明天是什么日子？”
“是老板娘的生日——”
“那幫女學生是來干什么的？”
“什什，什么女學生？”
威瑞瑟夫用刀敲著老頭的臉：“老實點——”
“在在，地下室——”
“領我們去——”
“不不，不敢，你們干脆把我殺了——”
“女學生們現在怎么樣了？”
“好好，好好的——”
“她們是來干什么的？”
“不不，不知道！聽說，聽說是來助興的——”
“你們要死還是要活？”
“你你，你們想怎么樣？”
“要死？現在就把你們一刀砍了！要活？聽我們的安排——”
“我們要活！我們要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