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吃的那碗牛肉面,是專門在一家日式料理店里預定的,嗯,必須得預定,不然就賣完了,他們家的湯是用上乘鮑魚熬成的,我是沒興趣,可我爸第一次吃就上癮了,面條中還有牛奶的味道,很有嚼勁,聽說和面同時加的就是牛奶和雞蛋清,牛肉就更不用說了,反正都是進口貨。”
我聽得一愣一愣的,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那邊肖晴還在不緊不慢地說:“我媽的那碗小餛飩沒我爸牛,但能吃到也是不容易的,因為那家店不外送,而且還非常遠,在城西那兒,叫什么名字來著忘了,反正很有名,布置的像私家會所一樣,一家餛飩店而已,還有什么筆記本,無線上網,還有書架,閉路電視監控,等離子電視機,水簾空調,還有花花草草,不過,東西不好吃也是白搭,我吃過一次,確實還可以,光是餛飩的陷就五花八門,看得都頭暈,隨便點一個味道都能不錯實屬不易,湯底也不少,什么菌菇湯、海鮮湯、草藥湯、骨頭湯,餛飩的皮是燕餃皮,口感很好,還有……”
“好啦,好啦,打住,我收回"而已"兩字。”
“嗯。”
“親愛的。”(在結婚的一個月零七天,我改口叫了她親愛的,出于什么原因我也說不清)
“嗯?”
“你有沒有后悔嫁給我?我幾乎都在擁有,你幾乎什么都沒多出。”
“多出個老公我就很開心了,你覺得擁有,我就更加開心了。”彼時,她正黏在我懷里撒嬌。
房子、車子、票子都沒的我,竟然榜上了千金小姐,身價過億,這位千金還愛我愛得要死,每每摟住她之時,我總能感到刺骨的痛,像被釘在十字架上。
肖晴咽下一口三明治,過著咖啡,輕輕地放在杯墊上:“爸,九點我和你一起去公司。”
“上午不用做義工?”
我用腳面不輕不重的踢了肖晴一下,回想起昨晚,與她激烈地口舌之戰:“明天必須去。”
“明天上午要去康復中心做義工,你不要再勸我了,每個周日我都要去的,爸也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一天不去,沒人會怪你。”
和她正式交往不久,我就知道了這件她周末必干之事,每逢周日上午一直到下午一兩點,都要呆在比F大還遠的郊區兒童康復中心,去陪那些得了自閉癥的兒童。她的愛心簡直泛濫到能讓我這個還算善良的人咋舌的地步,她為了那家康復中心逃了幾次考試,錯過了幾次學術研討,甚至上次好不容易她崇拜的金融界權威人士Stephenson來校造訪,學校大禮堂連個站的地方都容不下,她都沒來。可見兒童康復中心的重要性,她說她喜歡孩子,更心疼不會與人交流的孩子,他們只能通過自然感官知道美好的東西,但不能更深刻的感受到美好,因為有很多美好不是通過自然傳遞的,而是通過信息,比如人類的語言、人體的動作、人們的表情。
那時,我有一種沖動,想板過她的肩膀,認認真真地提醒她:除了美好,還有丑惡,自閉未嘗不是樁好事。
“嗯,沒人會怪我,但有人會想我。”
“明天我替你去,總可以去公司了吧。”
“你?”
“嗯,我,身為你的老公,怎么就不能去老婆撒播愛心的地兒去看看呢。”
“呵呵,你對我真好。”她又笑了,樂呵樂呵的模樣,讓我想把這世界上的丑惡給藏起來,不讓她看到,聽到,觸碰到,但我知道她遲早要面臨一個巨大的黑洞,這個黑洞正是她老公親手挖的,日復一日,年復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