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熟悉的那個村莊,多半的青壯勞力都去了各處“淘金”,只剩了些老弱病殘的留守,田地有相當(dāng)?shù)幕氖彛瑸蹉筱蠖奸L齊了雜草,偶爾有些孱弱的身體弓著背穿梭其間。幾天的功夫,沈明宇卻好像隔了千秋萬載,一切都顯得親切了。
家里那間老房,面積不太大,承載著明宇兒時的記憶,幾十年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老父老母又平添了深刻的歲月痕跡。
“小宇,你這幾天跑哪去了,咋也不說一聲呢”明宇的媽媽從里屋出來,看到沈明宇第一句總滿是埋怨,和以前一樣。
“有點生意,跟一個朋友去了外地。”
“去了什么地方,也應(yīng)該告訴我們一聲。”
“恩,走的著急,忘記了,下次記得了。”
“去看看你爸,他有點不舒服。”
沈明宇吃了一驚,他記得他的父親身子骨硬朗,除了老屋和那個屬于自家的田地,連村口都很少邁出去,難道出了什么事。
里屋,父親正背對著門躺在炕上,空氣里彌漫著些許潮濕破敗的氣息,床邊的古木長方形書桌是父親年輕時制備的物件,幾十年過去,油漆多被磨的漏了白,不過依然好用。
桌上放著一個青花瓷的大碗,飯菜沒動幾口,早已是涼了。
父親寬厚的背影,緊緊縮成一團,顯得比之前竟小了很多的光景,明宇正兀自發(fā)愣,門外的母親靠著門框,忍不住抽泣起來。
沈明宇坐在炕上,緊挨在父親身旁,他很想用手去撫慰一下那個脊梁。
大概是聽到了動靜,沈明宇的父親轉(zhuǎn)過身來,看到明宇,原本蒼白的溝壑叢生的臉立刻涌現(xiàn)出血色。
“明宇,你來了!”老父從床上爬起,坐直了身體。
“身體不舒服?”
“沒事,感冒了,吃點藥就會好,最近鄉(xiāng)里衛(wèi)生所被拆了,我叫二娃他媽去城里給咱帶點藥,估計正在路上。”
“衛(wèi)生所拆了?”
“對,咱們這一片要征用很多地方,政府準(zhǔn)備把咱們這一片都建成農(nóng)家院,搞搞旅游,每家都可以入股,到時候也不用種地了,我們這些老房子、老物件,倒成稀罕的了,呵呵,咳咳……”
“村書記來過幾次,陪同一個上面的領(lǐng)導(dǎo),那領(lǐng)導(dǎo)和善的很,我看比咱們村書記要好,他說豐潤縣已經(jīng)立足于建設(shè)成北部地區(qū)旅游示范縣,和以前的豐礦一起成為咱們縣的經(jīng)濟發(fā)展支柱。
我告訴你說啊,咱們這村里幾乎都被拜訪過,鄉(xiāng)親們都很高興。過陣子還要簽協(xié)議,白紙黑字,我們的好日子就要到了。
你回來的正好,我也想和你商量一下,我準(zhǔn)備把咱們的地賣了,據(jù)說有好幾萬塊,相當(dāng)不錯了。他們也說了,征地就是為了大力發(fā)展旅游,準(zhǔn)備修建一些賓館、農(nóng)家樂餐廳什么的,到時候全國人民都可以來咱們這旅游……,不僅這樣,我們被征的地,多少還會回饋一些百分比給我們,我們可以用錢蓋新房子,老房子留著給旅游,呵呵。”
老父親說完,綻放了笑容,緊握住了沈明宇的雙手,眼睛已經(jīng)瞇成了一道縫,耳鬢的幾縷白色分外醒目。
那雙手透著暖意,沈明宇沒有必要叨擾父親的興致。
“挺好的,您多吃點藥。”
“沒事,你要是有事就去忙你的,我有你媽就行了,經(jīng)常回家來,知道嗎?”
在父親的眼里,沈明宇大概永遠(yuǎn)還是那個小毛孩,他每次都會這樣告誡個不停。
“好!”沈明宇狠狠的點了一下頭。
回首那間老屋已經(jīng)漸行漸遠(yuǎn),沈明宇心中默念“爸,媽,我走了,你們多保重,兒子不做個人上人,是不會回來的。你們一定要等兒子回來!”
念頭忽的閃過,明宇突然一陣酸楚,但很快被亢奮的情緒澆滅,明宇握了握拳,體內(nèi)好像躥出一股豪邁之氣,直沖了腦門,竟有些眩暈。
車輛在土路上顛簸不已,沈明宇忽然想起了之前的那一幕,不由啞然一笑,先去尋訪一下“人渣”再做計較也好。
望石村離沈明宇的村子不過10數(shù)里地,轉(zhuǎn)眼就到了。相傳望石村的名字源自上古時期,女媧補天煉成了數(shù)以萬記的巨石,有些巨石未能煉成就留在了人間,望石村正北的方向確有一塊巨石,高十幾丈,寬也有數(shù)丈,這巨石雖未煉成神奇,卻也有神通,能保佑世人無災(zāi)無病,福壽綿長。
望石村因此得名,也視這石頭為寶,就有了想據(jù)為私有的心思,常年和周遭的村落爭執(zhí)不斷,時間一長各自結(jié)了梁子,有好事的集結(jié)了村里大大小小的青壯年,拉幫結(jié)伙。名義上為了爭得這巨石的福佑,實際上是為了發(fā)展勢力,欺行霸市,無所不為。
沈明宇想起這個女媧補天的傳說,多半學(xué)自《紅樓夢》的橋段,只是被望石村閑人編了故事,為后人津津樂道,更有的干脆改了名姓。望石村也因此得了名聲,竟有慕名而至的,石頭周圍被圍了數(shù)百米見方的圍墻,收起了門票,有了利益,引得周圍的村子虎視眈眈,圍墻被暗里破壞的事時有發(fā)生,望石村修修補補不厭其煩,時間一長只能棄之不顧,門票干脆也不收了,倒成了游人自由賞玩的去處,也順便帶動了周邊小商小販的生意,來往的游客極多。
明宇走進(jìn)村口,嘴里念叨著小強,看到一個便民店,徑直走了過去。
看到一位大嬸正戴著花鏡,低頭織著毛衣,好像對進(jìn)來的客人十足的沒興趣。
“你好,請問……”
“我正忙,想要什么東西自己看,沒有就趕緊走……”大嬸頭也不抬,火氣倒是十足,大概是與家里那位吵的不夠快活,仍嘟著臉生著氣。
“請問,有沒有一個叫做石耀強的人”
明宇這一問,大嬸突然來了精神,毛衣也丟了一邊,把個臉上的肉都擠在了一處,齜了牙,對著明宇一笑。
“有啊,你是強哥的朋友吧?”
強哥?!沈明宇差點噴了,這大嬸看起來40來歲,按年齡可以做他媽了,那個小強又比自己的年紀(jì)還小……
大嬸卻機靈的很,不愧是進(jìn)村第一家買賣的掌柜,看出了沈明宇的神情異樣,忙補上一句:“
“大家都這么叫他,石耀強。你等等啊!”
大嬸一閃身出了店門,動作迅猛,怎么看都不像是個中年婦女的身手,待嗓門一抖,更是把沈明宇嚇了一跳。
“狗崽子,快去找你強哥來,有個人來找他,可能是他前幾天說的那個人兒!”
話音未落,從店后竄出一個小孩,諾了一聲,一溜煙小跑而去。
不多會,石耀強就到了,后面跟三五個半大小孩,遠(yuǎn)遠(yuǎn)就吆喝著。
“哥,你來了,我知道你要來!”
“是啊,經(jīng)過這,來看看你。”沈明宇突然覺得自己也好像入了江湖,言語也變得豪情萬丈。
“來了,就不忙著走,我們好好聊聊!”
“這幾個小崽子都是村里的,名字就不介紹了,叫他們狗崽子就行!”
“明宇哥哥,明宇哥!”聲音從幾個小屁孩的嘴里蹦了出來,冒著天真無邪。
沈明宇突然心頭一熱,無比舒暢。
“你們怎么知道我叫什么?”
“強哥天天說起你,說的我們都煩了,說你是個高手!”
沈明宇被幾句話勾起了心思,的確,他整個人看起來雖然白皙羸弱,但是卻不知從何處得了神通,手腳好像不經(jīng)意間就能致人死地,如附體了精湛的格斗技,至于從何而來,為何而來,他根本無從記起。
小強彰顯著好客,不由分說拉了明宇就去了自家的院子。
“媽,來客人了!”
小強的老娘看起來年富力強,多半是個村里的干部,眉眼中透出精干。對小強想必是極寵的。
“好,好,歡迎,喲,小伙子挺精神,趕緊進(jìn)屋吧,小強啊,你就好好招待著,媽給你去買幾瓶啤酒,順便來點下酒的,還想要點什么?”
“再來點熟的牛肉!”
“行!”
“謝謝,我就是隨便坐坐,別那么費心。”
“客氣啥,你是小強的朋友,我看是不是小強這幾天常念叨的那個?”
“對,就是啦,快去快去,別羅嗦了。多買點啊!”石耀強顯得不耐煩。
沈明宇不曾想過,自己的隨心之舉竟然給人印象深刻,只得笑納了客套,隨同小強進(jìn)了里屋……
幾瓶啤酒下肚,兩個人各自敞了心扉,無所不談。
“我當(dāng)時啊,真是嚇著了,被抓住就慘了,我這人好面兒,我還納悶?zāi)兀清X包怎么不翼而飛呢,你是怎么做到的!”
說到開心之處,石耀強忍不住手舞足蹈。沈明宇只笑而不答,其實連他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
酒過三巡,石耀強突然臉色一變,渾身顫抖,連筷子也拿捏不穩(wěn)的光景。
“喝高了吧,歇會歇會。”
“沒有,我只是想起一些事。”
“什么事,說來聽聽?”
“算了,這事跟你也沒什么關(guān)系。”
“我們不是兄弟?”
“嗨,這哪跟哪啊,好吧,說給你聽聽。”石耀強定了定神,運了運氣,好像大有一番言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