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盛都漸熱,王府的高墻阻隔了街上的喧囂。若夕手里揉搓著柳枝,有些心不在焉地望著金國的方向,說不清是在期盼著什么。但是,最近心里老是莫名的煩躁和不安,還有恐懼,她說不清到底哪里出了問題,只是直覺不對。
“蘇暮昭死了,蘇暮陽流放邊境。”星朔的聲音低低地在耳邊回響著,若夕眼里隱著嘲意,勾唇笑出聲來,他應該算是如愿了吧。
不知道未情怎么樣了。月國應該是和平解決了吧,那個懦弱無能卻嫉妒心重的太子,實在不是百姓的倚仗。如果是他,應該會做得很好吧。
若夕伸手,試圖將眼底燦爛的日光握進手里,可惜,那片溫暖始終抓不住。點點笑意在臉上散開,她望著色彩斑駁的院子,低笑著搖了搖頭,有些東西,注定抓不住。
“丫頭……”清歌臉上的不忍和焦急打破了清晨的寧靜。
若夕眼皮一跳,心里已是沉了下去,“出什么事了?”
樓清歌望著若夕,猶豫了半響,才開口道:“楚姑娘,就在外面。”他瞞著若夕,一直瞞著,可是,此刻,不能了。總得讓她見她最后一面。音知的傷太重了,還有毒,很明顯是出自月國,他趕到時夕園已經亂成了一片,音知沒了蹤影,一直追到邊城,才找到奄奄一息的她。甚至來不及去彼岸鎮,她就已經堅持不住了。即便是遇到了未情,他也只能盡量保留著那一口氣。她想見若夕,他只能選擇成全。
若夕沒有再理會樓清歌,幾乎是跌撞著跑了出去,心里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她一定沒事,一定沒事,一定……”,然而看到音知的一瞬間她便呆了。所有希冀在那一刻碎得徹徹底底。
“音知,音知……”若夕全身的力氣似乎都被抽了去,她一遍又一遍地喚著面前的人,心里空鬧鬧的,沒了根底。
“若夕……”蒼白的笑顏印在若夕眼里,音知輕輕握著若夕的手,“認識你……我……很……很高興……你要……好……好的……回去……吧……”
音知慢慢地閉上眼睛,她的嘴角還掛著熟悉的笑意。若夕怔怔地看著她,忘了時間,忘了曾經對這個世界的留念。不知過了多久,手下變得冰涼,若夕腦子里全是空白,這個唯一可以毫無顧忌地傾訴心聲的人死了,死在自己懷里,手里的那份冰涼真真實實地訴說著這個世界的瘋狂和丑陋。
淚水斷了線般不受控制地劃落。沒了,什么都沒了,那個看著自己笑,放任自己鬧的人沒了。那個唯一知道自己秘密的走了,走得沒有一點預兆。若夕只覺得心空了,生生地疼。對這個陌生的世界,好奇過,埋怨過,嘲笑過,憤怒過。現在,她親眼看著自己最親近的姐姐死了!為了自己死了!就像是歷史的畫面重新上演的一般,那些沉在心里看不見的角落,本已愈合的傷口一點一點被撕開,她只是握著音知的手,死也不想松開。一次就夠了!為什么哥哥沒有了,現在又要帶走自己最親近的人?
恨了,心死了。她像個迷路的孩子一樣,突然找不到方向了,圍繞著自己的全是迷霧,還有防不勝防的冷箭暗器。她感覺自己就像是被關在網里的小丑,一切,不過是為了他人眼中冰凌的自私。
“音知,我們回家好不好?”手拂過音知的額頭,描摹著她的眉眼,淚珠一顆一顆地掉落,染濕了大片衣襟,若夕臉上卻帶著微笑,所有人都覺察到了不對,那眼里——分明就是絕望,是心死!
“若夕!”未情從身后抱住她,懷中冰冷的身體和絕望的眼神讓他感覺心慌。
若夕沒有掙開他,或者說已經不在意了。她抱著音知,仿佛她還在對著她笑,所以她也笑了,凄然中透著決然,“我以為我是特別的,可事實上卻再平凡不過了,不是嗎?我以為我可以改變一切,到頭來卻連最舍不得的都沒有了!我應該早點帶你回家,那樣,我們還可以一起聊天,一起逛街,一起旅游,一起去看日落。我們可以活得自由自在,對吧?”
一點一點動作輕柔,似呵護著自己最心愛的寶貝般撫著音知的臉,替她整體好烏黑的長發,若夕慢慢地放開了她,用盡最大的力氣掰開未情的手。雙腿早已沒了知覺,所以她只能慢慢地靠著門框站了起來,陽光流瀉進來,散在她蒼白的臉上,恍惚中讓人生出幾分飄渺,仿佛站在那里是從來都不屬于這個世界的孤影,一碰就消失了。
所有人心都緊了,只能一動不動地隨著若夕的動作心疼。
若夕的眼里分明帶著笑,可卻讓眾人心慌了,手不自覺地緊握著。而若夕仿佛什么也沒看見,只是笑,笑得那么輕,那么淡,那么遙遠飄渺,連聲音都淡了清了,似乎被風一吹就散了,再也抓不住。
“真希望是一場夢!”
她的背影那么朦朧飄渺,眼里卻那么堅決,眾人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卻沒有一個人有勇氣伸手去抓住那一抹愴然。
未情望著若夕,眼里彌漫著憂傷和不舍——那樣看著早已住進自己心里的人,他不知道該怎么辦。所有的留念、愧疚,心疼,全都從心里溢了出來,卻逃不過時間的禁錮,一點一滴,滲進了骨子里,融入了自己的生命,注定一生的纏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