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不知昨晚幾點睡去的,早晨起來覺得非常疲憊,接到韓星的電話才知道今天是周末了,我們約好一起出去輕松一下,也算是他為我初來貴地接風洗塵。
我正準備著,韓星如約而至。雖然好久不見,他還是原來的樣子,沉靜中帶著點酷酷的帥氣。
“別靠在門邊擺pose,進來坐吧!”我對他從來都是很隨便,沒有客氣,沒有介意。
“哦!”他進來卻不坐,站在我身邊看我照鏡子。
“看什么看,沒見過女孩子照鏡子啊?”
“啊?噯!?不是沒見過女孩子照鏡子,是幾乎沒見過你照過鏡子,你今天是怎么啦!”他對我今天的表現好像有點不習慣。誰說不是呢?讀大學時,同學們總說我在跟書本跑馬拉松熱戀,卻與鏡子絕緣。
“你?是不是進化了?”他裝作鄭重其事地問我。
我最不能容忍的就是他用最鄭重的口氣說最諷刺的話。
“不是我進化了,是你退化了!”再犀利的言辭,也比不以牙還牙那樣痛快。他不說什么只是得意的笑。大學的時候,所有女同學都把他看作是傲氣、冷漠、孤獨的鷹(就是不近人情的闊少,卻有很多女孩子奮不顧身喜歡的那種男孩。)在我眼里,也認為他是闊少,但我偏偏是個指使闊少的丫頭,他對我也無計可施。
“幫我把太陽鏡拿來。”
“在哪呢?”
“在那個柜子里。”我指了指,他伸手拉了拉:“鎖著呢。”
“是嗎?那我自己來吧。”我拿出鑰匙,打開柜子。突然間思想流星般轉瞬即逝的凝固――剪刀和紗布讓我想到艾華為我而受傷的胳膊。
“你怎么啦?”
“沒――沒什么。”我迅速鎖上了抽屜。
“韓星,你等我,我去打個電話就來。”
“哎,干什么去啊?我有電話啊!”
“……”
我給艾華打電話,聽筒里鈴聲肆無忌憚的響卻不被終止。也許他去醫院包扎了吧,我想著,不知道是擔心還是失落。
韓星從樓上下來,滿臉的不悅,“你怎么越來越像兔子。”
我想他是生氣了,所以故意說,“怎么會像兔子,兔子那么漂亮。”
“我是說你跑得快――像兔子。”
我笑了,謝謝他貶義的夸獎,然后回獎他――挎上他的胳膊,一同走出那座鎮壓了我一個多星期的“雷鋒塔”。
外面和煦的陽光像是被過濾了熱量一樣,稀稀薄薄的暖而不毒。韓星騎著摩托車載著我像一只魚似的在干凈的空氣里安閑的游蕩。風如嬰兒柔弱的手指在我們身上輕輕抓撓著,這一切,讓我在大陸第一次感覺到了前所謂有的輕松和舒適。
“別松手,抱住我。”他對我說話的口氣向來都是大人對小孩一般,而我卻知道,他在裝老練。
“放心,不會掉下來的。”我盯著他襯衣上暗紅色的方格子撅著嘴回答他。
“你在看什么?”他回頭問。
“我什么也沒看,小心開你的車。”
“都看愣了,還什么也沒看,又撅著嘴,再撅就用熨斗熨平了。”他嘻嘻的笑。我不屑一顧他的幽默,仍舊盯著那暗紅色的方格子看。其實那里并沒有什么,或者說我根本不會欣賞出那有什么格調,而在我眼睛里卻有揮之不去的影像,就是那件白襯衣上的血漬。剛才的電話沒有打通,不知道他的胳膊怎樣了。
韓星帶我穿了一條街又一條街,一段路又一段路。感覺都是一樣的,溫柔、舒適。
“你想去哪兒?”他扭頭問。
“隨便吧。”我答。
“咱們總得停下來吧,你到底想去哪?”他又問我。
“任何地方都行。”我不以為然,因為任何地方對我來說都是陌生的,我對哪里都不熟悉。
終于,到了一個野生公園,停了下來,他認為選擇了一個最好的地方。買了兩張票又買了好多食品。
“買那么多吃的干嘛?”我得為正在瘦身的自己考慮。
“當午餐啊!”他說。
“哦?中午不回去了嗎?”不知怎的,我并不為此而感到一點高興。要說在大學里的時候,我可是大自然的女兒,三天兩頭就往山上跑或去野生公園。同學們都習慣叫我“野草”的姐妹。
“你以為我在開玩笑嗎?”他說,我點頭,看來他不像是在開玩笑。
“那好,你買門票,食物的錢我來付。”我指著那些食品。自從認識他以來,雖然他是闊少,錢多得可以買宇宙飛船,但我從來都不故意多花他一分錢,交我這樣的朋友,他應該值得慶幸。不然,得有多少財迷蚊子叮死他。
“你分那么清楚干什么”。他有點不悅,我便說,不分清錢財,友情就得分清了。他沒辦法,象征性的比我多付點錢,證明他是個“大男人”,并且他說,一個男子漢怎么能讓弱小的女人與他平起平坐呢!哎,真弄不懂他擰著勁的螺旋式思維。
兩個人左一包右一包的提著,趔趔趄趄走進公園,(當然就我一個人趔趄,他可是個大男人)就差沒扛著點什么了,像是兩個逃荒者。我就想不明白了,一個男人照顧女人的方式就是多花些錢嗎?為什么不能幫著多拿一些重物呢?真可憐,我都覺得自己胳膊被重物拉長了。
“走快點啊,模特兒。”他在前方邁著盈盈公府步。
豈有此理,把我當成雇傭工了。“哎,奴隸主,你干脆改個名子叫韓惡得了。”
他扭過頭,“嗯?韓惡?!這個名子挺好,我喜歡,不過,你可以再加一個‘大’字,韓大惡,我更喜歡。”說著,徑直向前走去。
真是個不折不扣的惡少。
我席地而坐,“那好吧,我累了,歇會。”他的狂野刺激不到我,我也不會把那種輕狂當作一種酷。好多男孩子都是用這種怪行為迷惑女孩的,真是幼稚大發了。我拿出飲料自顧的喝,瞟瞟周圍的景色,一對十八九歲樣子的男孩女孩正在離我不遠的一座涼亭里接吻,不免感嘆世風日下,偶像劇都教會了孩子們什么?。
坐在這也不是辦法,涼亭是個好去處。因為那里有吊椅,我喜歡晃來晃去的感覺。想著,我提起東西朝涼亭的方向走去。
“哎!”韓星拉長聲音跑過來,額前的頭發隨著他的小慢跑,一起一落。
他拉住我的胳膊,“你干麻去啊!”
“去那兒!”我往涼亭的方向噥噥嘴。
“不好吧,影響不好。”他還有點羞,感覺真好笑。
“沒事,我不在乎,我只是去歇會,太累了。”我不以為然,心想接吻有什么影響不好的,二十一世紀的接吻就像在超市買東西,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
他急了,有點臉紅“不是影響到你,我是怕你去了影響別人。真是的。”
……
我徑直朝涼亭過去,里面涼快的很,我坐在吊椅上,覺得有些累,其實也沒做什么,就是不想再活動自己的四肢。韓星也跟過來,一直扭著頭,避免看到他們。
那兩個接吻的孩子根本就把我們當作了透明物,依舊吻著。
“你怎么啦?”看到韓星不自在的樣子,弄得我也好不自在。
“咱們去那邊看看吧。”他小聲的跟我說。
“我得歇一會,你以為我是機器俠嗎?還是以為我是大力士?那么多東西我一個人拿,你真好意思阿。”我嘲諷他,他好像自知理虧不再作聲。
我是有些累了,閉上眼睛休息一會,感覺好舒服。
“真是沒情趣,咱們走吧!”一個又細嫩又嬌滴的聲音。
“那好吧,我們去別處。”一個尚未成熟的男孩的聲音。
過了一會,韓星搖我,“哎,那女孩真俗,走時還用討厭的眼神瞟了我們一下。也不瞧瞧自己惡心的行為。”
“你真無聊,我正在休息我的眼睛,你不看他們,怎么知道她是用討厭的眼神看你啊?莫名其妙。”
“那丫頭有眼無珠唄,在學校里,只要是我路過的地方,女孩子都得向我行注目禮。”他沾沾自喜。
“這個麻,我承認,那么,你也讓那妞向你行一次注目禮。”我挑釁的睜開一只眼睛看著他晴轉多云的表情。
他不屑一顧的哼了一聲,“那妞,對我來說還不夠品味。一個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和男孩接吻的女孩,不是腦袋不清楚,就是有心理疾病。”
“我看你才是病得不輕呢,批判別人,你上癮啊!”
他不說話站起身,走到我跟前弓著腰,用很奇怪的眼神俯視我。
“哎,哎,你干麻?”我向后挺了挺身子。估計剛才是刺激到他了。
“你不是女人嗎?”
“胡說,你才不是男人咧。”
“你是女人,怎么就跟我過不去呢?”他惡狠狠的齜著他兩行白得像羊脂玉一樣的牙齒。
“是女人,就要跟你過得去嗎?”見到他兇狠的樣子,我還是有點懦。
“說真的,我真想揍你一頓。”他的雙手支撐在吊椅背上,那張好看的臉不知道距離我的臉還有幾毫米,總之,我覺得自己看他的時候,成了豆雞眼了。
我使勁的撥開他的胳膊,跑到柱子旁邊望著外面,心里有些慌亂,“你真無聊,為了一個不相干的兩個孩子,至于跟我眼急嗎?”不知道怎么,竟然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什么有點心虛。
幾分鐘的靜默。
“我去走走。”沒等我回答,他雙手插兜,迎著輕風走去。
我沒有去追,呆呆在坐在那里,感覺到稍稍的心疼。
“自己這是怎么啦,累了嗎?好像是累了吧!”我趴在石桌上。
也許時間久了點,我竟迷迷糊糊的睡著了。并且做了個夢,夢到自己又去了那個叫“云端兒”的山崖,“云端兒”是我為它起的名字,因為站在那上面,感覺伸手就可以采到一片云。是的,就是那里,我親愛的“云端兒”,我回來了。我高興的跳著,轉著圈,累了就閉著眼睛躺在草地上,感覺輕飄飄的,好舒服,好輕松。“云端兒”就是我的天堂,我陶醉著。
突然,覺得一個黑影罩住了我,我立刻驚醒爬起來,定睛看他,覺得熟悉卻看不清楚他的臉。他不說話,一步一步的逼近我,我一步一步的向后退著。飄著的云散了,青青的草不見了,蔥翠的樹木全部消失了,此刻,我清楚得看到“云端兒”就是萬丈深淵,深不見底。
我怕得要死,希望他能放過我。可他沒有,伸出罪惡之手把我推下山崖。情急之下我抓住了他的手臂,吊在崖壁上的我看到,原來“云端兒”這么可怕,“求你,救我,救我!”我祈求他,只見他詭詐的陰笑著告訴我,“去吧!去吧!”
“救我,救我,去吧,去吧!”山谷里來來回回的聲音。
我被“云端兒”撇下了,被那個熟悉的陌生人送上了絕路。下落,下落,無休止的下落,只有白蒙蒙的霧氣在急速的上升。我不知道底下是什么,是汪洋、是叢林、是沼澤、或者……我不想知道了,手里似乎還握著什么東西,是從魔鬼手腕上捋下來的死亡證據吧。留戀的再看一眼我最后掠奪來東西!
天啊!我的心剎那間碎成粉沫。“千年之鏈”,這不是我送給韓星的“千年之鏈”嗎?為什么會在這兒?為什么?……我不要死,我要活,我要活!!!可是看到很多的騰條卻抓不住,只有大聲呼救,或者等待著落地時的“嘭”的一聲,腦漿迸裂。一想到死都死得那么難看,真后悔投胎做人。只聽到“啊――啊”的驚恐回音,像是空谷里回傳的死亡之聲。原來,原來生命結束時是這么的可怕,我不懂,卻絕望了,任著身子下沉,下沉……正當要掉到崖底時卻被一個人在半空中接住了,他是神仙嗎?……我驚醒了,出了一身冷汗。
“沒事吧,你怎么了?”韓星在一旁關切的問。
“你怎么在這兒?”我有氣無力。他不回答,只說“我怎么會把你一個人扔在這兒呢!剛才我見你好像很害怕的樣子,是不是做噩夢了。”
我輕輕的點了點頭,這時才察覺到身上披著韓星的衣服。
“好啦,沒事了,沒事了,你這幾天的工作太緊張了吧!”他握住我的手,讓我靠在他的身上。
我看了一眼他那充滿力量的手臂,“千年這鏈”還掛在他的手腕上,那夢里的,夢里的又是誰的呢?我茫然。
“又在想什么了?”他拍拍我的頭。
“沒有。”我心有余悸的低聲說。
“你是不是病了,不然,我們回去吧!陪你到醫院看看!”他摸摸我的額頭。
“不用了,我沒事――”我抬起頭,頓時,一片清涼的天映入我的眼簾,那顏色好藍好藍,生機勃勃的藍,就像那把傘的顏色。我深吸了一口氣又吐出來。
“原來夢有時也那么的真,真的讓我分辨不出來是現實還是夢。”我苦笑,笑自己為什么那么倒霉,做了一個那樣可怕的夢。
他也長出了一口氣,說“這有什么呢?夢與現實的差別只是睡著和醒著,所經歷的幸福與傷痛都是一樣的。”
我聽了不再說話,或許,他說的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