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離開畫廊才覺得呼吸通暢一些，艾華只管隨著我走，并沒有問剛才是怎么回事。此時已接近正午，刺眼的陽光透過厚厚的玻璃，使整座大廈通亮無比。很多人已經滿載而歸了，她們臉上的笑容就像窮人家的孩子過年一樣燦爛。所以說，為了一件小事而高興的一敗涂地，也是值得贊頌的。

我實在是覺得沒東西可買，東逛西逛的也累了，只好坐在休息椅上休息一會。對面是家樂器行，里面傳來《云水禪心》這首曲子。在這么沒心情、沒樂趣、沒意思的狀態下，聽到這首曲子，無疑是以最快的速度冷卻自己，然后清醒。

“聽過這首曲子嗎？”我問身旁的艾華。好像如果我不開口，他就不敢說一句話似的。

“聽過，但不知道叫什么，好像是《高山流水》吧！”

我聽了笑了，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要把《云水禪心》說成是《高山流水》的，總之我糾正了他，“這不是《高山流水》，這首曲子叫《云水禪心》。”

他聽了自嘲道：“我說聽了怎么有種清心寡欲、與世無爭的感覺呢。”

我也輕笑了一下，不再與他談論曲子的感覺，看著他隨時待命的樣子，倒覺得自己有些不盡人情了。

“要不，我們進去看看？”我提議。艾華似乎一下就來了精神說，“好啊！”我們就一起進去了。

我對樂器也了解甚少，只學過琵琶和揚琴。以前喜歡吹笛子，但聽別人說吹笛子會使牙齒很快松動，所以就不吹了。因為自己覺得除了一口美牙之外，其余臉上的東西實在是讓我感覺不到驕傲。

樂器行的生意應該是不錯，多半是大人領著孩子來的，由此可以看出父母們對孩子們的良苦用心和不吝嗇的花費。但是，孩子們真能實現那些樂器的價值嗎？就如我的一個同事，孩子說學琵琶，他們夫妻二人就興高采烈的花了幾千塊買個琵琶當生日禮物送給孩子，可是還沒到下一個生日，孩子又要鋼琴了。這時他們跟孩子約法三章后才買的鋼琴，但是不管約了幾法幾章，孩子還是也給鋼琴吃了長期安眠藥，讓它和琵琶一樣睡覺去了。對此，大人們給了自己一個最好的安慰，他們說，這輩子對得起她就行了，別人有的她都有了，別人沒有的她也有了，我們還能做什么呢？多么無奈的自我安慰啊！

我和艾華邊走邊看。也許是學過什么就偏愛什么，或者是懂點什么就更喜歡什么吧！樂器擺放有序，讓我們很容易碰到揚琴。隨之而來的親切感讓我隨手拿起小竹棰就輕輕擊打了兩下，瞬間輕快、活潑的感覺竟讓全身的神經有些興奮。

“我還是喜歡叫它蝴蝶琴。”我對著旁邊不發一言的艾華說。

“是嗎，那扇面琴、銅絲琴、打琴、蝙蝠琴也不錯啊！”他小心的摸著揚琴的一角，像是怕碰壞似的。

“你也知道揚琴的這些名子嗎？”我有些驚訝。他淺笑不以為然接著說，“據史書記載，中世紀以前，亞速、波斯等古代中東國家，流動著一種擊弦樂器，名叫薩泰里琴。在明朝1368－1644年間，隨著中國和西來、東亞間日趨密切的友好往來，薩泰里琴由波斯經海路傳入我國，最初只流行在廣東一帶，后來逐漸擴散到中國各地。經過中國民間藝人的改造，薩泰里琴逐漸演化成為中國的民族樂器――揚琴。”

聽完他的講述，我想我再不能跟他講揚琴的音色特點、構造或者音域了，這些只能對那些不懂揚琴的人來講，那樣也可以顯示出我了解揚琴的水平，可是對著這么一個看似什么都不懂，實際卻什么都懂的人，我不敢再說什么。

“怎么了？”他佯裝的問。我不客氣的說，你到底對揚琴還知道多少？

他依舊保持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就這些啊！”

“才怪呢。”我假裝不理他。

“好了，不要生氣，我只是忘了告訴你，我在中學的時候拿過一次中國藝術表演大賽的冠軍，作品就是揚琴獨奏《蘇武牧羊》。”

啊？原來我魯莽甩大刀無意碰上關老爺了。無地自容的我只好賴他一場了，“原來你是有意蓋我，還裝作什么都不知道，害我丟大丑。”他毫不在意地迎接著我賴皮的拳頭。

“好了，好了，對不起！我都該告訴你的。”他強忍住笑。

“算了，那你告訴我，你還知道什么？”我帶點咄咄逼人的氣勢，他應該招架不住的吧。我得意的想。

“我發誓，除了揚琴，我是真的什么都不懂了。”看他鄭重其事的樣子，怎忍心再無理取鬧呢！更何況隨著一曲笛子獨奏《梅花三弄》的曲子傳過來，我也就無暇顧及艾華無意的戲弄了。

“這個很好聽噯。”看來艾華也喜歡這首曲子。

“好聽吧，我們過去看看是哪位高人吹的。”我使勁拉著他，瞬間卻又駐足原地，因為隔著來來往往的人，我看到吹笛子的不是別人，是韓星，旁邊站著楚欣。

“看不出來啊，你還挺像那么回事的麻。”楚欣輕聲慢語的說。

韓星聽了沒搭楚欣的話，直接跟服務小組說，“我要這個了。”

“你買這個干麻？我可不想天天聽到吹笛子的聲音，說你吹的好，只是安慰你罷了，別以為自己真的吹的好。”楚欣真是在糟蹋韓星的努力，因為我教韓星吹笛子時，只教到二級水平，勉強吹一曲《茉莉花》或《化蝶》，如今他竟把五級水平的《梅花三弄》吹得那么有板有眼的，叫我好生欣慰。

“不懂，你別亂說，那你說，你想要什么？”韓星好像有些不耐煩，卻仍舊保持著男人該有的風度。

“我想要，我想要旁邊禮品店里的那個藍色大海豚，可你看都不看一眼。”楚欣像嬌小姐一樣。

“那好，一起去買吧你的海豚吧，反正這個笛子也不是買給你的。”韓星看著手中的笛子一臉的自喜。

“那你買給誰的？”楚欣霸道的問。韓星哄著推了楚欣一下，“別問了，我們快去買你的大海豚吧。”

“我不要。”楚欣嚷嚷，指著笛子狠狠的樣子，“這個笛子，你到底買給誰的？”

依著我從前對韓星的脾氣的了解，這種事態下，他是忍無可忍的。果然，他比楚欣的聲音還大，“你聽好了，給夏溦雨的，夏溦雨，因為她喜歡笛子。”

也許楚欣也沒想到韓星爆發之后會像火山一樣不留余地，只氣急敗壞地說了了一聲“你？”就再無下言了。

“怎么了？這下，你滿意了？真是的。”韓星甩掉愉悅之色，只剩一臉的煩亂。

“你，你欺負我。”楚欣哭嘰嘰的扭頭跑了。我想上前勸阻，卻被艾華攔住了說，“溦雨，你不要去，你去了韓星會更難做。”我聽了只得停下腳步，可楚欣卻像瘋了一樣跑，她好像只顧生氣沒看到我，直沖過來撞到我身上，我和她同時一個趔趄，幸好有艾華扶了我一下。

“夏溦雨！”她恨恨的說，眼里還有淚。我想說些什么安慰的話，但張了張嘴卻什么也沒說。這時，韓星也跑了過來，看到我和艾華，似乎一瞬間的尷尬，之后即刻就笑著說，“溦雨，你們怎么來了。”

“我，我是。”

“我們碰在一塊的，這不，溦雨想看看樂器，我就陪她來，一會我就要回去的。那你們是？”艾華是個有智慧的人，他不給韓星多想的機會。

“我們也只是隨便逛逛。”韓星隨便回答。這時楚欣在一旁喊著，“你們說吧，我不奉陪了。”瞪了韓星一眼又跑了。

看著過激的楚欣，我追出去，“楚欣，楚欣。”她頭也沒回。我無奈而又有些自責的回到他們面前，對韓星說，“你去追她。”

“那，我先走了。”韓星猶豫著卻不得不走。

“去吧。”我有些偽心的指使他。

看著韓星遠去的背影，心里竟莫名的像放了一杯苦咖啡。

“艾華，我們也走吧！”艾華什么也沒說點點頭。

走出大廈，才覺得大夏像個自由的籠子，雖然是自由的，但也有籠子般的讓人受困的感覺。也許，不是任何東西困住了我，而是我自己親手綁架了自己。我這樣想著，林蔭道上的樹一棵一棵的從我眼著越過去，可我卻沒有看到它們特意修剪出來的形態美和蔥萃的綠色的生命。突然間覺得，我在意的真不多，除了韓星。

“還想去哪？我陪你。”一句溫柔的話語讓我驟然停下腳步，轉過頭仔細的端詳著這個像肖童一樣的男孩子，淺銅色的臉上永遠是無欲無求、無悲無喜的表情，難道這是一幅設計好的面具嗎？我想，俊美清秀之中沒有殘缺，智慧剛毅之間沒有漏洞，我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讓這張面孔對我總是那么溫柔，那么順從。我什么時候也能看一看這張完美面孔的背面呢？也許，我根本就沒給過自己這樣的機會。

“謝謝，我，想先回去了。”我說。看著他眼神里一閃即過的黯然，仍舊親切的微笑著。突然，他示意前方，“韓星。”

韓星？我心喜，真得是韓星，他正與楚欣比劃著什么，也許是向楚欣道歉，或者是在勸導，可楚欣卻攔了輛出租車走了，毫不留情。韓星一刻間像泄了氣的皮球，見我們過去才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向我們打招呼。

“她還是生氣了。”我忍不住問了一句。韓星微微點點頭之后說“沒關系，過幾天就好了。”

“就是啊，好朋友，不記仇。”艾華附言著。“對了，我還有事，我就先走了。韓星，你把溦雨送回去吧。”艾華說著攔了一輛出租車。韓星擺手說再見。我還想說些什么，但他已進了車里，看著車子走了，我伸出去的手慢慢的落下，就像一次無力的不真誠的招揮。

看著車子走遠，韓星說，“走吧！我送你回去！”我不知道自己是出于對什么的抗議，只說了一句，“不用了，謝謝。”便一個人朝來時的路走去。

“溦雨，你干什么去？不要再和我鬧了好不好，我今天夠煩的了。”他在后面喊著，我停下腳步，有些氣憤卻克制著，“我只想讓你靜一靜。”

他追了上來，有些激動，“我根本靜不下來，你知道嗎？”說著他攥緊拳頭狠狠的砸向路邊的楊樹。看著他發狂，我竟然不發一言，不知道是無話可說還是不曉得怎樣說才好，總之看著他這副樣子，心里除了難受還有些心酸。

“溦雨，你別走，行嗎？別那么毫無感覺、毫無表情地走掉行嗎？這會讓我覺得自己就像不存在你的空間和時間里一樣，某一個瞬間你讓我心里空落得無法找別的東西來添補，你懂嗎？”

不知道是自己腦袋不清楚，還是怎么的，韓星的話聽起來似懂非懂，我在他心里真的那么重要嗎？為什么自己的感覺卻那么的不踏實呢？難道自己患了妄想癥了？

“溦雨，陪著我好嗎？”他扶住我的雙肩，雙眼中的祈求讓我無暇多慮，只點點頭。因為我的心沒那么狠，特別是對韓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