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久別的人誰不盼重逢,重逢又怕日匆匆。不知家里過的怎樣,是不是弟弟妹妹盼著我、媽媽想著我、爸爸掛念著我呢?雖然爸爸家教甚嚴,但父親的慈祥我還是能感受到的,我要以我原來的形象去見他們……我拿過一本韓星為我買的書翻了幾頁,可是沒心思看,已經五點了,韓星怎么還沒來呢?我正想著。
隨著一陣“咚咚咚”的敲門聲,韓星捧著幾株深紅色和白色康乃馨夾雜幾顆滿天星和熏衣草進來了。
“今天過得怎么樣?”他問,順手把換下來的鮮花扔進垃圾桶。
“還行,以后你不要買花了。”看著那些扔掉的花,只能等待著干枯。
“你不是很喜歡鮮花的嘛。”他說。
“是啊,但是我更喜歡花園里的。”
“那好吧,過些日子,我帶你去看花園里的花。”說著他坐在床前,“給你看樣東西啊。”
“什么呀!”
“你看。”他拿兩份報紙在我眼前晃晃。
“有什么有趣的新聞嗎?”
“不是,看這里。”順著他手指的地方,我看到了兩篇文章,《堅強的生命》與《脆弱的呼吸》,署名夏溦雨。
“你幫我投的稿嗎?”
“對啊,那么好的文章,不讓它見天日怎么行,高興吧?”
我點點頭,心里是有一絲高興的。
“報社的總編還讓我告訴你,如果你想去報社做編輯是沒有問題的,他們那里需要這樣的人才。”
“是嗎,先替我謝謝他,也――謝謝你!”
“傻瓜,對我你還謝什么,只要看到你天天快樂的樣子,我才心安。”
我沒再說什么,為了他的“心安”,我微笑著向他點頭,同時也給自己信心。
我是個幸運的人,我應該這樣認為……家里也來電話了,爸爸媽媽在上海很好,弟弟妹妹們還沒放假,媽媽在電話中說三個月后他們都過來。我真想馬上見到家人,可這條腿讓我怎么向媽媽交待呢?這一夜我毫無睡意,希望像遙遠的星光,閃爍不定,捕捉不到……
隨著時間的逝去,美好和痛苦的記憶也都逐漸變得淡薄,剩下的只是軟弱的順從所謂的命運。腿還是老樣子,沒有一點起色。或許在內心當中,自己也認為自己是殘疾人了,那是可怕的。
韓星,也許是因為快考試了,不能常來。這樣也好,他有他的事業,如果是因為我而誤了他要做的事,那我這一生也會過得不安寧,我不想依附在任何人身上,做任何人的累贅。
一個多月過去了,突然醫院里來了一位專家,聽說是從邊疆過來的,他的袓上曾是清代御醫。我雖然對這個消息似信非信,但當他看過我的腿時,所給的結果讓所有人都高興,當然高興之余也略帶隱憂。他說我的腿也許能恢復,但要冒很大的危險,要花很長的時間,還有30%的極會那條腿會永遠成了廢腿。
面對這樣的選擇,我不知是喜是悲,喜的是老天已給我重新站起來的機會,悲的是怕碰到那可怕的30%。
手術通知單下來后,大姐、二姐、艾華和同事們都來了,他們圍住病床上的我。
“溦雨,你怎么看。”大姐問。
“我,等等韓星吧。”心里亂亂的,連呼吸也覺得不順暢了。眾人都應和著說,“再等等吧。”
一個小時過去了,韓星沒有來,眾人責備韓星的聲音讓我的心里承受了更大的壓力。
“艾華,你再去給韓星打個電話。”不知道誰說了一句。
艾華應聲出去了,不久艾華回來了。
“他什么時候來?”大姐問。
“他——他說他不能來了,他要補課。”艾華青紫的臉色讓我知道不用再等了。
“算了,別等了,這手術,我做。”我有些喪氣,也有些放棄,然而不知道放棄的是自己,還是什么別的。
手術定在后天,看著通知單上的那些可能出現的危險,就如一個個魔鬼在向我示威;可是對于自己,我還是狠下心來了。
隨著時間的臨近,心底也越來越沒有著落。這樣的三天對我來說,已越過三年或三十年的惆悵。似乎無喜無悲,也好像悲喜交加,總之想干些什么,又不知道該干些什么。
躺在床上,看著花紋雜亂的天花板,感覺不到一點的安靜;站天窗前,望望遠處模糊的山,也感覺不到一點的安然;似乎手術不是最擔心的,但擔心什么自己卻又無從說起。心里和無云的天空一樣的空曠,沒有依附、沒有邊際;這樣的空曠使孤獨和寂寞無孔不入。有些害怕,害怕失望;又有些失望,失望韓星為什么在這個重要的時候不在我身邊。
一陣敲門聲,讓我突然驚喜,心想除了韓星不會有別人。但進來的人是艾華,手里還端著一盆紫羅蘭。
“艾華,你怎么來了?”?
“怎么,我不能來啊?”他笑著說,把紫羅蘭放在面向陽光的窗臺上。
“不是,當然不是那個意思。”我也不好意笑了,“你拿盆紫羅蘭干什么。”
“這是送給你的,難道你忘了自己的幸運花嗎?有了這盆幸運花,你一定能度過難關。”他朝著我笑,那笑帶著無限的祝福,對于這笑,我是感激的。
“謝謝你,我想,我一定能闖過去的。對了,我還謝謝你救了我,如果沒有你,我恐怕早登極樂世界了。”我開玩笑的說。
“不用謝我,換了別人也會這么做的。”他順手拿個桔子剝皮。
“你把我抱上車,當時在想什么,不害怕嗎?。”我忽然覺得自己幸運,還能看到陽光下盛開的紫羅蘭。
“害怕,怎么不怕,但當時,我只想讓你活。”他雖然低著頭,但聲音里的堅定讓我越發的感激。
“如果我活不成呢?現在該會是什么樣子。”女孩子愛遐想算是個壞毛病吧,但我也不例外擁有這種壞習慣。
“不,我相信,你不會死的。”他說著把剝好的橘子遞過來,“給,吃桔子吧。”
“謝謝。你覺得那個專家祖上真的是清代御醫嗎?他真的能醫好我嗎?”
“是,他能醫好你,我相信。”他說著拍拍我的肩膀,似乎在給我輸送信心。
“哦!”我不再言聲。
“你就放心吧,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他沒有醫好你,你就找我算帳吧,我賠給你。”
我完全沒懂他的意思,只淡淡的說了一句“什么呀!”
“沒什么,放心吧,不論怎樣,總會有人陪著你的,你不是一個人。好了,我還有事,先走了,注意休息,別再胡思亂想。”說著他吻了一下我的額頭,“再見了。”看著他開門出去,我卻愣在那里,似乎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似的,但明明這一切,我又親身經歷著。
不知道人這一生中的劫難是不是注定的,“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這句話常常激勵和安慰著那些身臨絕境又抱著希望不放的人。既然這樣,索性拿出勇氣來面對和準備承擔,反而獲得了一時的輕松。
對著親人朋友是這樣瀟灑的說,為的是給他們一份安慰,可是對著自己卻拿不出那種境界,越是擔心的事越是早來,今天該做手術了,大家圍著我不住的鼓勵。
“溦雨,不要怕。”大姐說。
“是啊,溦雨,等你好了,我教你溜冰。”二姐對我說。
“溦雨,別緊張。”同事們你一句我一句的。
看著周圍的人,我笑了,因為我心慰;但我也哭了,是感動。原來人間情意如此真切、如此動人。我用眼睛尋找著他――
“韓星呢,怎么沒來,他是不是出事了。”我很焦慮。
“放心吧,溦雨,他沒事,他只是忙而已。”艾華在一邊說,可我還是不放心。
“他若沒事,再忙也會來的,他已經四天沒來了。”我清楚的記著,正說著韓星來了,因為我已聽到他急促的腳步聲。
“溦雨,溦雨”他邊跑邊喊。
“韓星,你來了,怎么這么長時間沒來,我好擔心你啊!”見到了他,我心中的石頭落了地。
“我明白,我知道你今天做手術,所以特意趕來的。”他還在急促的喘氣。
“你沒事吧。”我不放心的問一句。
“我——沒事,我會有什么事呢,我這不是很好嗎?”他雖這么說但他的眼睛告訴我他有事瞞著我。
“溦雨,我衷心的祝福你早日康復。”韓星緊握著我的手說。我聽了笑了,但他卻讓我感到一絲的莫名其妙。
“好了,好了,走吧!”護士小姐說。
我覺得身子在緩緩移動了,我最后看了看大家,我要記住他們,永遠的……
“溦雨,你一定要好起來。”韓星喊了一句,接著手術室的門關了。
我與朋友們就這樣被這薄薄的門隔開了,外面是一片焦急與等待,而里面卻是命運之神的審判臺。這時的我不知是幸存生機,還是崖邊絕望,我等待、等待著命運中注定的這一瞬間,也可以說是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