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坐在天浩的車里暖和多了。天又下起了小雨,看來那彩虹的誓言也荒廢掉了。我的眼睛一直盯著窗外,卻什么也看不清,窗玻璃上嘩嘩淌著雨水。
想問世間有多少鏡花水月的故事,不都是變相演繹著“境花緣”嗎?金童和百花仙子在置身事內的時候,不也是在人間苦苦追尋、苦苦等待、忍受百般的熬煎和試煉嗎?但當他們完全做回自己,歸回仙位的時候,卻完全否認了人間所謂的摯愛,歸為一切皆為虛妄。或許,就像王母娘娘對金童和百花仙子所說的,人活一生就像演戲,演的時候是極度認真和動心的,但看戲的時候卻不那么認真和動心了。我為何不能做一個看戲的人呢?想到這,我自顧的笑了,窗玻璃里映照出了一張凄楚的笑臉。
車子駛到樓下雨還沒停,淅淅瀝瀝的與萬物纏綿。我要把衣服還給天浩,他卻執意讓我穿著,結果拗不過他,只好穿著。
“一起上來吧!”我說。天浩也沒應答,下了車打開傘繞到車了這一側,幫我開了車門,“來,別讓雨淋著,會感冒的。”
我們共用一把傘,從停車場快步走向居民樓。
到了家里,才感覺到一絲的舒服和放松,這一上午像過了半個世紀一樣漫長,傷心能帶人穿越時間隧道嗎?還是心已經停留在了某個地方,不能回來?不然,剛才的事情為什么感覺那么遙遠,卻還切切的痛到心尖。
“你隨便先坐吧,我去熱兩杯牛奶。”我掛好天浩的衣服,去了廚房。心想,天浩總歸是第一次來,無論是何種原因,總該盡盡主人的心意吧。
“這么大的房子,你一個人住?”天浩問。
“是啊,媽媽走后,就我一個人。”我答。
“不怕嗎?”
“怕什么?”
“和小時一樣膽大。”他自顧的說。因為微波爐在響,我沒聽清楚問了一句,“你說什么?”
“沒什么。”他朝廚房喊。
我端著兩杯熱牛奶出來,遞給他一杯,“把這喝了,趁熱。”我自己也拿了一杯,一口氣喝完,頓時感覺全身暖暖的。
他剛要喝卻怔怔的看我,“怎么那樣子喝,幾天沒吃東西了。”
“那怎么喝,你再不喝,一會涼了,我可不給你熱了。”他聽了喝了幾口放在茶幾上。
“你自己慢慢喝吧,我做飯去了。先說好,不想吃的話,你自己趁早到樓下找個地方吃飯,別到時餓肚子。”
只見他無奈的長喘了一口氣,“真沒辦法,將就著吃點吧,沒看到外面還在下雨嗎?”
我故意擠出笑臉,齜了齜牙,“隨你”。
對于我來說,粥是最容易做的,也是最有營養價值的食物了,所以這種即省事又豐富的早餐、午餐、晚餐或夜宵是我的鐘愛。營養豐富是因為粥里放什么都可以,菜葉、各種肉絲、糖或者牛奶、巧克力,總之,想吃什么放什么,可以符合任何人的口味。
做完了粥我會親自先嘗一口,舔舔粥勺的邊,仔細品嘗的話,和碗里的粥絕對不是一個味道的。就像吃最后一顆瓜子,總會比先前吃的要香很多。多奇怪的理論啊!
“嗨,嗨,嗨,你在干什么?”不知道什么時候天浩站在廚房門口。
“嘗一下啊。”我認真的說。只見他的臉痛苦的扭到一塊,“多惡心啊你,一會我怎么吃啊?”
“用碗吃啊,不然你也想舔舔勺子嗎?”我把勺子舉到他面前,他向后退了一步,“別鬧了,一點也沒變,一個大姑娘,言語行為怎么那么粗俗?”
我聽了不再言聲,內心莫名的有些疼,我明知道并不是因為天浩說的那句話,而是想起了艾華,他從來都沒發現過我的粗俗嗎?還是他一直遷就著我,為什么我從來都不知道他的感受呢?
“怎么啦,說嚴重了嗎?”天浩似乎感覺到了我的不悅。
“沒有,吃飯啦。”我把粥放在餐桌上,又從冰箱里拿出面來煮。
“這要干什么?”天浩試探著問。
“給感覺惡心的人煮面。”我生氣的說,但我清楚并不是生天浩的氣。
天浩把面奪走,放回冰箱里,“我不要吃面。”
“那你想吃什么?”這時我是真有些生氣了,朝他吼。
他愣了愣,好像很意外我發這么大的火,上牙咬著下牙說,“壞丫頭,從小到大都是你先發脾氣。”
“莫名其妙。”我狠狠的說,因為他說的一些話讓我著實摸不著頭腦。
懶得管他,我坐在餐桌前,一個人吃粥。他在對面站了一會,幾次想說什么,但什么也沒說出來,然后氣乎乎的到客廳拿起外衣。
我知道是氣到他了,其實自己也不是真的想和他生氣,但是心里就是難受,真后悔讓他上樓來,還惹得他不痛快。可他終究是照顧了自己一上午,沒有他的話,還不知道自己躲在哪個角落里哭呢!
“要走嗎?”我有些內疚的從餐廳追出來。他聽了沒有知聲,狠狠去開門。
突然,他的身子晃了一下,來不及多想,我沖過去扶住了他,“你怎么啦?”我感到事情不太對勁,他摸著自已的頭懨懨的說:“有些暈。”
我扶他坐到沙發上,摸摸他的額頭不太熱,“怎么會這樣?你是不是太累了。”
“好像是吧,這幾天有一個競標,我一定得拿下來才行。”看他疲憊的樣子,讓我很后悔剛才的無理取鬧。
“來,我扶你到床上去。”我扶起他。
“我沒事的,你不用擔心——”他還一幅不在乎的神情。
“你這幾天太累了,應該好好休息休息,難道你想嘗試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嗎?”我幫他扯過被子蓋上,拉上窗簾,又找到了體溫計。
“給,把這個放上,你最好別發燒。”
我又倒了杯水,從抽屜里找出備著的頭痛藥放在床頭柜上,“記得把這個藥先吃了,我去給你做點面吃。”
“我不想吃泡面,小時就不愛吃,你不知道嗎”?
“我怎么會知道你小時就不愛吃啊?再說,誰說要給你煮泡面了。”
“你剛才就是想給我吃泡面。”他還有力力氣爭辯。
“好了,好了,我錯了,你先歇會吧,我這次是給你做手搟面。”我妥協和強調的語氣讓他勝利的笑了。又交待一番后才出來,輕輕的掩上了臥室的門好讓他安靜的休息。
這么累還有心情照顧別人,回想著上午天浩陪著我的情形,心里不免感激他。我做了一碗手搟面荷包蛋,其實自己不太會做荷包蛋,但在內心的某處,好像被什么指引著,總有個童音凄凄的縈繞在耳旁,“我想吃夏媽媽做的荷包蛋。”但那孩子的面容卻模糊至極,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了,但明明不是。對于這些自身就很矛盾的事情,我不想去思考,心想天浩總在外面應酬,也許這素食能更好的調解一下他的胃口。
我端著熱氣騰騰的面進了臥室,天浩還沒有醒。
“天浩,天浩,把體溫計拿出來我看看。”我叫道,他好像沒聽見似的一動不動。
“天浩,天浩——”我下意識的摸摸他的額頭,即刻驚訝了,也顧不得許多,解開他的襯衫拿出體溫計。
“39度?”我呆了,“怎么會這樣?天浩,天浩,等著,我去叫救護車。”正當我站起身時卻被一只滾燙的手拽住了,“溦雨,別——別去。”
“那怎么可以,你高燒了,燒壞了怎么辦?”我很焦急。
“沒事的,相信我,只要你陪著,一會就好了。”他不放開我的手。
“那好,你躺著,我去弄兩塊毛巾來。”我急匆匆轉身出去。
用冷水泡了幾塊毛巾,輪換著敷到他的額頭上。五六分鐘量一次體溫,過了一個小時也不見效。
“天浩,我們去醫院吧。”我急急的央求他。
“別送我去醫院,溦雨,我害怕去醫院,別送我去,求你。”多幼稚的理由,但看到他認真又可憐的樣子,我又不忍心了。
“那好,不去醫院也可以,我只能用物理退燒法了,不然把你這個天才燒成傻瓜,我怎么賠得起。”說著,我去解他的衣扣。
“你要做什么?”看他迷離昏暗而又驚恐的眼神,我忍不住覺得可笑,難道自己的行為那么可怕嗎?
“怕我非禮你呀。”我不情愿的說,“我得用溫水給你擦身上,不然,你就會變成烤熟的鴨子了。”
他不再作聲,不自在的看著我。我也不看他,自顧擦他的身上。可以說,那是一副很漂亮的身軀,應該很吸引女人吧。我這樣想著。擦了幾次下來,我也累得出汗了,近幾天本來就沒休息好,這么一折騰,感覺筋疲力盡。
“好了,休息一會。現在感覺怎么樣?”
“我說沒事就沒事的,放心吧!”他還笑得出來,看到那干巴巴的嘴唇讓我的心莫名的疼了一下。
“那好,我把這碗面給你熱一下,得補足力體才行。”我端去廚房熱完面又端回來。
“我最愛吃夏媽媽做的荷包蛋面了。”天浩喜滋滋的說。我猛然間怔了一下,好耳熟的一句話,但模糊的記憶中好像是一個孩子說的。
“不知道你是否承傳了夏媽媽的手藝。”天浩打斷了我的思緒。
“那么愛吃我媽做的面,你回上海好了。”我假裝不悅的說。
他輕輕的笑,“都說女大十八變呢,你八變都沒有。”
“變什么,我小時什么樣,你怎么知道?”我反問。
“我為什么不知道,和你一間屋子里睡了兩年,我能不知道嗎?”
“又在開玩笑,我憑什么和你一間屋子里睡了兩年,真奇怪。”我伸手又摸了摸他的額頭,還是有些熱,“別廢話多多了,趕緊把面吃完洗個澡。”
“洗什么澡,我現在哪有力氣洗澡。”他賴賴的說,像個不懂事的孩子。
“吃完面不就有力氣了嘛!”我強調,“洗澡是最好的物理降溫法,這點常識都不知道,真是的,你怎么當上董事長的。”
“這是常識嗎,我又不是發燒董事長,怎么會知道這種常識。”
我聽了無語,他純粹是個犟嘴問題兒童。
我雙手叉腰站在床邊,“楊天浩,你聽好,要么,你就聽我的別犟嘴,要么我親自送你去醫院,把你交給醫生。你看,現在如何是好。”
他立刻安靜了,懦懦的帶些可憐,“沒有別的選擇,壞丫頭。”
我還是叉著腰,歪著頭,得意的看著他,“絕對沒有,順便說一下,我不是壞丫頭。”
他不再言聲,乖乖的吃面了。
我滿意的開門出去,為他準備洗澡水,又從柜子底層翻出自己買大了的睡衣,還有一件深灰色長款長袖法國愛馬仕浴衣、毛巾、男士浴液、男士洗頭液等等,其實那是為艾華準備的,卻沒來得及送給他,現在倒也派上用處了。此時,我又禁不住感慨,艾華真的忘了我嗎?為什么自己從心底里根本不相信,還是自己不愿意相信。算了,結果都還是一樣,無法改變,也無力改變。
準備好一切,我還得把那個問題兒童請出來。我拿著睡衣推門而入,見他把面吃個精光,心里踏實多了。
“給,把這個換上,去洗澡。”我扔給他睡衣。
他接住著睡衣疑惑的問:“誰的衣服?”
“我的,放心吧,沒穿過。”
“你的,那――”沒等他說完,我就故意說,“那什么,要不我下樓給您再買一套去。”
“嘻嘻”他皮笑肉不笑的,“不用了,將就著吧。”
“洗澡用品都預備好了,一會你檢查一下,缺什么告訴我一聲。”我走出臥室又叮囑他。
“知道了。”他答。
不一會天浩開門出來,不看則已,一看差點笑得背過氣去,眼淚都笑出來了。
“這形象太像憨豆先生了。”我撫著嘴也控制不住想笑。
天浩倚站在門口咬著嘴唇,雙手交叉抱在胸前,也不說話,好像要看我到底笑到什么程度。
“滑稽死了,就是那張臉長得太明星了,不然的話,這身衣服你能當馬戲團團長。”
“高興了?”他裝作一本正經的問。
我笑著點頭。
“那好,我洗澡去了。”他還故意邁著模特步。進了洗浴間后又將腦袋探出來,“怎么是一整套男士洗浴用品啊?”
“那你想用女士的?”我反問。
“不是你一個人住嗎,怎么會有――”還沒等他說完,我就說,“不想用的話扔出來,真沒碰到過像你這樣挑三揀四的人。”
他聽了深吸了一口氣說,“唉,又點著火了。明天你改名叫‘惹不起’吧!”說完迅速關上了洗浴間的門,像是怕我再接上他的話。
我坐在客廳里,留意著洗浴間的動靜,天浩畢竟還有些燒,這個問題兒童在生意上是個天才,在照顧自己上純粹是個白癡。
癡癡望著洗浴間的門,突然想著要是里面的人是艾華,現在會怎么樣?我現在會在做什么?艾華會喜歡我給他買的那些東西嗎?特別是那件愛馬仕浴衣,輕松、灑脫的設計風格,隨意不受約束;簡約的色調,精簡的線條,是最適合艾華那種即隨和又沉著的個性,那是我跑了十多個店才買到的。
艾華,他現在在做什么呢?我望著不知道什么地方愣愣的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