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著,就是為了探求真像嗎?我不愿意這么認為,因為我知道,在真像來臨的時候,心靈將會有更多的承載和更多的得到與失去。那么,人活著,是為了得到而失去嗎?還是為了失去而得到呢?我想,都不應該是,可能我們本身就都活在患得患失的境界里。
離開境月軒的時候,我沒留下什么,甚至一句話都沒有。文堯送我到山下,說了一句保重之后,頭也不回的入了那片隔世的山林。望著他的背影漸漸消失在林葉之中,多想他若是山中一靈物該多好,那樣我的愧疚就少些了。文堯是個理性且充滿智慧的人,我相信,他值得任何一個女人去好好愛他一輩子,因為他懂得“愛”。
踏上來時的路,心中自是另一番滋味。文堯的司機小心的開著車,一句話也不說。而我早已將和天浩見面時的情景想象了上百遍上千遍。可能是喜極而泣,也可能是久久相擁,還有可能是在一米內的距離中兩兩相望,總之,每一遍想象都讓我覺得幸運和激動。
車窗外面的物體以平均的速度向后移動,就像時光的流逝,原來離開天浩已經一個月有余了。在這些看似平凡的日子里,我們卻差一點就化為灰燼。幸好,天不絕人之路,讓我們在宇宙中最狹小的地方賴以生存。
再次站在天浩的別墅下面,感覺好像從上個世紀就離開了這里似的。不知不覺抬頭仰望那扇窗子,亦不再有那個熟悉的身影。此時此刻,這幢建筑是孤獨的,建筑旁的這片林木也是孤獨的……
輕步走上臺階,按門鈴的手竟有些不自覺的顫抖。
隨著門開,從里面探出一副慈祥的面容。
“溦雨?溦雨?真的是你嗎?是你嗎?”
“是我,阿姨。”
“快進來,哦,真是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老太太虔誠的雙手合十舉目望天。
“哦,對了,我要給天浩打個電話,不知道他要高興成什么樣呢?溦雨,你先到樓上歇著。說著,阿姨幾乎是小跑著奔到客廳,興奮的狀態像注射了他汀劑。
我應了一聲,去了樓上。留下阿姨喜極而泣的聲音。
當我推開了“壞丫頭”那個房間的門,自己卻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一個連自己都覺得極度陌生的人。為什么這么完美的一切,卻是給一個忘卻的人預備的呢?看著桌上的無文日記,串串數字讓我知道這段即苦楚又漫長的等待是那么無怨無悔。五千八百五十五天,這是十六年啊,人生能有幾個十六年?就連書中近乎傳奇神話的愛情,楊過與小龍女之約,也不過十六年啊?我能相信這是真的嗎?即便是真的,我能相信這是一個與我有關的誓言嗎?我如何能承載這般重負的等待?雖然“愛”里沒有交換、沒有對等、亦沒有公平,但自己真得不配;然而,不配不是因為自己不夠去愛,也不是因為自己沒有勇氣去愛,更不是因為自己不想去愛,而是因為忘得太徹底、太空白。縱然天浩百般指引,還是沒有將他記起,這不是老天對我的懲罰是什么?
“在偶然的某個時刻,我那么那么的希望自己就是你,因為我眼睜睜的看著一個忍不住想要去愛男人將你愛到骨髓里。那時起,我嘗盡了心疼的滋味。”水晶像框在自己的手里就像一塊圣潔的冰,明潔而寒冷,照片上的小女孩仍舊微笑。
“如今,我真的變成了你,并且清楚知道那個男人所受的一切苦都是因為自己。現在的我,就快要承受不了這種心疼的滋味。這種心疼不是怕失去,也不是怕離開,更不是怕毀滅,而是恨,恨自己在這么用心的愛中卻看不到愛,聽不到愛,感受不到愛,我是根木頭嗎?還是個沒有心肝的孤媚?……”
幾滴晶瑩落在了手指間,順著手指滑到照片上。
“溦雨――”似乎一個天外的來聲,乍然驚醒了痛睡了的魂靈。
雖然時刻存心準備著應答那一聲招喚,但還是在瞬間的驚愕中無知無覺的慢慢站起身,然后緩緩的回過頭,此刻亦忘了心疼,亦忘了流淚。
“溦雨――”
映入眼內的是一臉的蒼白,還有那顫動的唇瓣。我無奈回旋了一下思緒,確定了自己不是在幻像或異夢之中。因而為這種現實禁不住流淚和微笑。
“溦雨,我就知道你會回來――”
在天浩的懷里,自己就像是失去了語言功能一樣,只重復的說著三個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不要說對不起,不要。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讓你等了這么長時間,讓你一個人受了那么多的苦,我還把你忘得那么徹底。我更是個自私的人,怕了就逃,絲毫不去感受你的感受,天浩,天浩。對不起。”我緊緊的抱著他,悔恨和心疼相互交織著像一張大網包裹了我的心。
“這不是等到了嗎?我受苦總比眼睜睜看著你受苦要好得多,你把從前的我忘了不是照樣愛上現在的我了嗎?你之所以逃跑,不是怕帶給我傷痛嗎?又有誰說你感受不到我的感受呢?如果你不在乎我的感受,又何必逃呢?溦雨,我們都在盡心盡力的愛,即使愛得淚流滿面、愛得遍體鱗傷、愛得死而又死,我們還是沒有放手,不是嗎?所以,不要自責,不管以前發生過什么,也不管以后將要發生什么,我們都不要再放開彼此的手、彼此的心了。”
“我知道,我知道。天浩,我知道,我再也不會逃走了,再也不會了。”
“這樣我就放心了,溦雨,以前不敢告訴你事實的真相,是怕你接受不了,但我又舍不下你,所以只能一點一滴的引領你,讓你自愿遺忘那些不開心的事情。其實這樣,對你是很殘忍的,特別是當我知道你愛上我的時候,我就更怕你知道真相了,幸好,老天幫我們逃過了這一劫,沒有懲罰我對你的自私。”
“天浩,來,坐這兒,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情。”
“什么?”
“你冤枉裴文堯了,那天什么也沒發生,是他救了我。他守護著我一直到你醒來。”
“什么?”天浩有些驚疑,似乎不能相信我說的話。
“是真的。也許真的是老天在幫我們,就在我近乎絕望離開的這些日子里,在緣山的緣道上我碰到了他,并且去了他的‘鏡花水月’,在那里,他告訴了我一切,我相信他說得都是真的。”
“憑什么那么相信他。”天浩稍有不悅。
“因為他,愛――我。”我說出了實話,對于天浩,我什么都不想隱瞞。
天浩聽了沒有說話,眼睛隨意的看向別處。我知道他在強壓著一股陣痛。
“可是,我,不愛他,三生三世我只愛一個男人。何況他對我的愛,只限于‘鏡花水月’之間,現實里,我們只是陌生人,路人。”
天浩猛的轉過身將我緊緊的擁到懷里,“壞丫頭,想要我的命么?”
我笑了,被天浩抱著,如珍寶般的珍惜著,覺得好幸福,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