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舒冉特想給何摧打一個電話,可是這種沒結果的事情,她說給他聽不太合適,她決定先不告訴他。所以只在電話里跟他說姥爺身體不好她很惦記,想回去兩天,暫時先不聯絡了。
姥爺身體越來越不好,已經住進醫院。沈舒冉去看他的時候,比新年時時候羸弱了很多。沈舒冉坐在沙發上看著沉睡中依然被疼痛折磨得直皺眉和不時哼哼的姥爺,滴滴答答掉眼淚。高美鳳說:“打住,別一會兒讓他醒過來看見你這副樣子。凡是在他面前哭喪著臉的,都被他趕出去了。他說話是費勁了,抬胳膊也困難,可是他只要擺擺手指頭,我們就知道這是趕人的意思。他知道你今天回來,讓我和你爸還有舅舅都過來。舒冉,你們爺倆葫蘆里賣的時什么藥?”
沈舒冉說:“我們倆沒賣什么藥,沒有什么貓膩能逃過您的火眼金睛。但是我想去外地工作這事兒跟姥爺商量過,他說要考慮。因為你們不都得聽他的嗎?”
“那你說,你為什么鐵了心要去外面?”
“我……沒鐵了心。”沈舒冉很想把這句話說得有底氣一點兒,可是即便那時候沒鐵了心要離開,這會兒她已經巴不得能馬上跑到何摧那里,跟他說:“你女朋友沈舒冉前來報到。”
晚上在外面吃了飯回到病房,爸爸、舅舅們已經到了。小舅見沈舒冉站在門口發呆,說:“進來呀。你沒想到自己這么大面子吧?”
沈舒冉走進來,看見姥爺正用吸管喝水。沈宏昌把病床搖了起來,沈舒冉走過去坐在姥爺腿邊兒。過年前,她還給他捏腿,如今瘦骨嶙峋的腿,讓她不敢去碰。
高祥看了一圈屋里這些人,靜靜地,落根針在地上都聽得見。他虛弱地說:“長話短說。舒冉她說想出去工作,我同意了。不過不能再遠了,就BJ吧。你們抓緊去辦,找個安安穩穩的差事。大不了以后不樂意在外面了再回來,姑娘家的不要太辛苦,有點兒眼光找個好婆家就行了。”
沈舒冉把的手放進姥爺手里,輕輕地握住。姥爺的手指動了動,已經沒有力氣握起來。她眼淚簌簌地落了下來,人也無不動容。“那您跟他們下命令,說我卷鋪蓋回來的時候不許笑話我。”姥爺微動了動下巴,算是點頭。就這樣,會議的結果是沈舒冉畢業之后去BJ。先落實了指標,工作一時也沒想好去拽哪根線,慢慢琢磨就是了。可是這樣的結果,沈舒冉突然興奮不起來。
周五的晚上沈舒冉就和沈宏昌坐火車去了BJ,她沒想到這么急就會動身。沈宏昌說:“既然決定了就抓緊。你姥爺的情況你也看見了,越來越離不開人。以后有個什么事兒趕上了,我怕誰都顧不上你。”一路上沈舒冉在搖晃的臥鋪上沒有睡著,也沒聽見下鋪爸爸打呼嚕的聲音。她知道爸爸也沒睡著。整個軟臥包廂里靜悄悄的。生活依舊前進,可是沈舒冉知道從這時候起,命運的軌跡將開始發生巨大的變化。在未來的日子里,她將脫去學生的身份,變成社會人。她將脫離父母師長的庇佑,開始自己的生活。她將面對那里那個讓她迷戀的男人。
沈宏昌也在輾轉糾結著她的決定是否是正確的,是否是他舍得的。自此一去,她與他們空間的距離更遙遠,她的生活更不是他們可以掌控和想象。她還是個沒有經過風吹雨打,善良單純的孩子,從未經歷過人間險惡和生活的挫折,甚至以后她有自己的愛人、家庭、孩子,他們都不能一一在她身邊見證。舍得嗎?不舍得。真的不舍得。但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自己的路。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給他的女兒架了一條陽光大道。只是他會做到只要女兒一回頭,他們都在。
到BJ之后,沈舒冉跟沈宏昌住在了駐京辦。她知道爸爸這回也是帶著工作過來了,不然日理萬機——怎么她身邊的男人都日理萬機的,怎么會親自帶她出來?
在酒店洗漱后,沈宏昌就跟這邊的工作人員一起出去,剩下她在客房看電視。電視里播放著《貧嘴張大民的幸福生活》,張大民的媽媽得了老年癡呆,經常拉著人家問:“你哪廟的?”沈舒冉樂了,繃緊的神經似乎也漸漸松弛下來。窗外的樹枝上跳躍著一只喜鵲,沈舒冉覺得這是個好兆頭。
沈舒冉今天穿得略正式,是臨行前媽媽拉著她去商場買了一套套裝,又拉她去弄了頭發。高美鳳女士扯了扯沈舒冉的頭發,說:“你個姑娘家家的都不知道打理自己,頭發都分叉了,不修剪不護理,跟草似的。皮膚也沒那么嫩,給您的錢你都干什么用了,嗯?白繼承了我和你爸那些優點。”沈舒冉覺得幸虧自己瘦了點兒,不然她媽要更嫌棄她了。弄頭發的時候,沈舒冉死死護著,才沒給燙成大波浪。她捂著腦袋,梗著脖子說:“你是我媽,還是老鴇?我是去找工作,還是坐臺?”美發師都樂了,高女士恨得牙癢癢的。做完頭發母女二人又去美容院做了美容。沈舒冉打量著小小改造一翻的自己,也滿意了許多。連親媽都嫌棄她,何摧是怎么瞧著她順眼的呢?
中午的時候,沈宏昌叫沈舒冉跟他出去見他的一位老同學,說這次指標要從他那兒走,告訴她不要多過問,只要跟那位伯伯見個面,聊聊,然后給他一份簡歷即可。沈宏昌又一次問她:“舒冉,你到底想做什么?總要大概有個方向。”
在決定把沈舒冉送到BJ之后,家人就開始討論她到這兒做什么,入哪一行。沈舒冉認真想了一晚,她說她有兩個想法,考律師資格,或者到高校邊工作邊考研。高美鳳啪地一下拍在她手上,疼得她嗷一聲。“考研?我今年讓你考你怎么不考呢?這不是白白浪費時間嘛!”沈舒冉揉著紅了的手背不敢吭聲。
沈舒冉說:“爸,我其實最想做律師。BJ這邊的執業環境更好一點兒,您覺得呢?”
“可是很辛苦的。”
“我也被你們嬌慣得差不多了,辛苦點兒不怕。再說,你們當著我姥爺的面答應我的,等我混不下去卷鋪蓋回家,你們不能笑話我。”
沈宏昌嘆了口氣,說:“你是打定主意要靠自己折騰了。”
不過沈舒冉后來的表現讓沈宏昌些許放下了心,女兒言行舉止非常得體,實在令他刮目相看。雖然他一直認為自己的女兒是優秀的、漂亮的,可是僅僅中午那么一會兒,他在沈舒冉身上看見了光環,甚至美得耀眼。這些年雖然還是把她當嬌嬌女一樣待,但是在外讀書四年,不知不覺還是長大了。他覺得讓她出來闖蕩的決定是對的,把她放在身邊,她的羽翼即便豐滿也不會有更多的機會讓自己強大。可是,也越來越舍不得了。此時,他懂得了什么叫做“掌上明珠”。
回到酒店,沈舒冉說:“爸爸您早點回去,姥爺身體不好,我媽一個人在家精神壓力太大,我看她一個人的時候經常因為姥爺的病傷心落淚,您回去她會踏實一點兒。周末BJ這邊有兩場招聘會,我想試試。”沈舒冉越說心越虛,強作無恙。她其實還想……去看看何摧。
沈宏昌也記掛家里,看了看時間,決定乘兩小時后的飛機回去。臨走前叮囑她好好留在酒店里不要亂跑,去哪兒一定要坐出租車,實在不行就從駐京辦找個車,房間申請了專線,有事打電話。沈舒冉一一答應,讓他放心。
下送走了爸爸,沈舒冉開始坐立不安。她不知道這樣突兀地告訴何摧她在BJ,會是怎樣的結果。他會驚喜嗎?會的吧?
她把讓她覺得不自然的套裝換掉,穿上牛仔褲和寬松的米色毛衣,她覺得這樣的自己在何摧面前會放松一點兒。掰掰手指頭,整整50天沒有見到了。
挨到五點,沈舒冉覺得何摧差不多到了下班時間,于是打電話給他。可是響了半天,他竟然沒有接。沈舒冉沮喪極了,總不會自己今晚就見不到他了?
她趴在床上,竟然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直到房間電話鈴聲急促地響起,她才驚醒,一時搞不清狀況,抓起電話迷迷糊糊地說“你好,找哪位?”
那邊的何摧倒吸了一口氣。他剛才開會回來看見手機有一個本地的未接電話。通常這種沒有顯示姓名的陌生電話他是不回的,不知剛才為什么莫名其妙就回撥了過去。聽那邊迷糊得像貓一樣,卻很容易辨識的聲音,他都不知道說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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