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著墻壁,雪塵模糊聽到主治醫生說忍足瑛士的病情意外的有好轉,雖然微妙,可是他們查不出是什么原因。忍足瑛士體內的子彈取出了,對腎臟也沒有什么后遺癥,只要配合,也許能堅持到三月中旬。
沒有在聽他們討論這一好轉是出于什么原因,雪塵到附近的電梯處按了上鍵,等待著。他們不知道原因,不代表雪塵不知道。從來沒有這么感謝過驚云訣,雪塵知道是自己誤打誤撞的治標。至于本,還需要心藥醫。
推開柵門,遠望著星空包容下的城市,雪塵點著手心。很早她就可以突破第八層,憊懶的性子就無謂的隨緣,直至今日還是沒有什么突破。面對忍足瑛士的癌癥,雪塵知道自己不達到第十層是根本就在吊著忍足瑛士的命。忍足瑛士還要受著病魔纏繞的痛苦,關心他的家人也痛苦,她看著也痛苦。
關鍵問題不是她能不能突破十層,而是忍足瑛士的心態,他根本就不想治好病。另一種理解就是忍足瑛士一心希望快樂地過完這幾天,無悔地去找閑院嫵。
該怎么做呢?忍足翼、忍足和美她們不希望忍足瑛士離開,忍足瑛士又一心想無悔地與閑院嫵在另一個世界相遇。忍足侑士是怎么想的?
雪塵扶著墻面,自己的想法呢?誠心說,雪塵并不希望忍足瑛士死亡。更不愿看著忍足瑛士逃避現實,是哪個混球說出死后就進極樂世界的,拉出去斬了!她死了就進一個比囚牢還憋氣的地方,后來又毫無預兆地以另一個身份活在另一個空間。若忍足瑛士死了會去哪里,沒有預示。先不說他們處的空間不同,就單談一個櫻花林囚禁一個人,世界這么多人,要造出多少櫻花林才夠數啊,就算創造者可以輕而易舉地點出很多,也會審美疲勞好不好,接著,總有一些潛藏危險的空間吧……指不定有杏花林,菊花園,桃花塢甚至是蛇窟蟲洞等等,如果死的是她,雪塵可以毫不在乎地等待死亡降臨,大不了再在櫻花林當一次宅女。
她該怎么做呢?天色快黑的時候,雪塵覺得剛剛都是自尋煩惱,她只需要告訴忍足翼、忍足瑛士和忍足侑士她有辦法治好忍足瑛士的病,最后忍足瑛士接不接受由他們決定是他們的事。她只要尊重他們的決定,順便在暗下推推波助助瀾。
跑下天臺,雪塵急忙按了下樓的鍵,這次有些焦急的等著電梯,總覺得下降的紅色數字太緩慢了,比頭發花白的老太太還慢。出了電梯,雪塵忘記醫院的走廊禁止跑步,匆匆間還撞了一個端著托盤的小護士,還好雪塵足夠敏捷,幫小護士接住了托盤里的藥物,沒有灑出來。
雪塵推開病房的門,忍足翼、忍足侑士都在,他們似乎在商談什么,忍足侑士安靜的旁聽。看到雪塵進來,他們都停下,看著雪塵。
雪塵走近忍足瑛士,拿起忍足瑛士的手腕探了探脈搏,說得過去,比上午出門時“健康”,忍足侑士的撲克臉讓雪塵心里有些忐忑,忍足瑛士覺得無悔不表示忍足侑士理解她就能夠體諒的他的。
她——自私了,一直只想著自己的感受,向忍足侑士歉意的點頭,雪塵緊盯著忍足瑛士的眼睛問,“我可以讓你活下來,至少……今年可以保證,再延長半年也可以,只要你愿意等,我會盡快達到那個層度。前提是……”如預想的,接受到忍足翼激動地目光,雪塵清泉般的聲音落出最重要也是最關鍵的一點,“求生欲。”
忍足瑛士才真正的正視雪塵,這個女兒,讓他非常的意外。
“只要我達到第十層,就可能讓你康復……”雪塵再次拋出一顆大導彈,忍足翼驚喜地抓住雪塵的胳膊,他的兒子還可以——活下來。一個老人、一個父親的心此時熱了起來,沒注意到雪塵疼得撇嘴,忍足翼言語不能連貫:“你真的……能治好瑛士?”連專家都斷定瑛士不能活過這個春天,她怎么能夠治好,難道——就是醫生說的那個。
“還得看我能不能突破十層,我現在也只是一只腳踏進八層的門檻。按曾經的速度,最快也得明年夏季的樣子,也許十年二十年,也許今生都沒能突破……這個看機緣。”
“是……這樣……”忍足翼就算不清楚雪塵說的八層十層是指什么,活了大半生了,得到什么就要相應的付出什么,十在他的眼里只算一個小數字,擺在不同的地方就有不同的地位。八層能讓一個判了死刑的癌癥患者吊著半年,十層卻能治好他,兩層的差別,他也猜得出這天與地云與泥的差別。
如果雪塵現在有十層,忍足翼打著親情牌金錢牌拉下老臉都是要雪塵救她的兒子的,可是兩層的差距——兩個天上地下的差距,他能做什么,“對你突破有幫助的外力資源,有需要我的地方盡管開口……我盡力而為。”一瞬間,忍足翼的華發白的更多了,他這么做,只希望兒子多活一天是一天,也許還是有希望的。為人父的,他也看開了很多,白發人送黑發人卻是永遠無法看開的。
雪塵看著忍足瑛士,等待他的決定,她尊重他的選擇。
忍足翼的眼神多么銳利,一下子就明白雪塵在這里說出來就有實力做到,關鍵還是看瑛士的配合。老人雙眼掩不住的晶亮看著忍足瑛士,他是在不忍心兒子離開,當年是他的固執害了兒子,但現在每天看著和美那孩子,又不忍心……這兩個孩子都太辛苦了。
忍足侑士現在腦子里想的就是雪塵曾經提過的中國古武,居然能夠治好父親的癌癥,他已經開始接手家族產業,父親的病例更是清楚地倒背如流。若不是知道雪塵習的是古武,忍足多會猜想那是陰陽術、妖法、巫術什么的,忍足家的小公主果然了不起,但是涉世不深,還是需要他的保護。小塵兒這能力要是被鉆研醫學的老怪物們知道,該有多么危險;被政界知道,又會成為什么,他不敢想象。還好,知道的只有他和祖父,以祖父對小塵兒的欣賞和對父親閑院嫵那件事的歉意是會竭盡所能保護小塵兒的。
忍足侑士看著父親的眼睛,同樣是湛藍色,父親的顏色格外的深邃。對于父親的選擇,他沒有什么感想,只是驚訝小塵兒的傻氣。
現在看著父親的眼神,忍足瑛士早已失去曾經想要父親后悔的心情了,只是有些傷感,卻不至于動搖他尋找阿嫵的心。人這一生,沒有遺憾就足夠了,他除了當年沒有足夠的能力牽住阿嫵的手,在阿嫵有了小雪寶貝時沒有霸道地把阿嫵緊緊抓住,就沒有遺憾了。這一生,雖然短暫,但忍足瑛士已經活夠了。他還要繼續給這個傻女孩一個公主的的無憂城堡,就可以安心的閉上眼睛。“這么做會對小雪寶貝有傷害吧?”忍足瑛士直起身揉揉雪塵的頭頂,他是想親手把小雪寶貝交給那個他可以放心的男人,他的小雪寶貝太單純,他放不下心,怕小雪寶貝受到傷害。
“如果中途沒有被人刻意打斷,最多也就功力盡失。”雪塵想了想,她是懂得把握尺度的,不會過分壓榨內力,倒不會筋脈盡損,“我完全可以重練,這不是問題,我有重練的經驗。”她囚禁在櫻花林就重新練的,現在讓她重頭開始,也許會枯燥無聊,這對有經驗且耐得住寂寞的雪塵來說完全不是問題,只是時間的長短而已。
“那被人故意打斷了會怎么樣?”忍足瑛士很快抓住重點。
忍足翼和忍足侑士也很好奇,都看向雪塵。對于雪塵的武功,忍足侑士是看過一點的,在他的記憶里,可以用四個字形容——深不可測。
“看程度,輕則吐吐淤血,重則身亡。”忍足瑛士的臉色一變,雪塵立馬加上一句,“忍足家的忍者還不至于讓一些小毛蟲打擾到我。而且每天治療的時間不需要多長,沒有人會無聊到來拿刀捅我吧。還可以請南叔過來,針灸和藥浴雙管齊下。”好吧,雪塵其實很想說,忍足家的忍者雖然很菜,但這個世界的其他忍者更白菜,“打擾分有程度的,就算在我的耳邊放音樂也不算打擾。”
“父親,侑士,我想和小雪單獨談談。”忍足瑛士拍拍雪塵的頭,看向忍足翼。
等病房里只有他們兩個人時,忍足瑛士倒了杯茶,優雅的坐在病床上,雙腿交疊著,性感、尊貴,深邃的湛藍眸子鎖住雪塵:“告訴我你的名字!雖然不愿意相信,但我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不愿意相信這個世界有妖物等存在,更不愿意相信他的小雪寶貝已經離開了。當知道女兒已經不存在的時候,忍足瑛士從沒想到他居然可以這么平靜,心中更多的只是好奇女孩是怎么俯身到他的小雪寶貝身上的。
“雪塵。”在雪塵推開門的剎那就想過忍足瑛士認出她不是他的女兒的后果,她不后悔,“還有,我一直都是人類,至少,上一世是。”她不想忍足瑛士把她當妖怪看待,盡管他表情上沒有看異類的神色。
“中國人?”忍足瑛士本就是個細心的人,之前沒有想到這個層面是因為一心撲在雪塵身上,雪塵的習慣只當是他的阿嫵帶出來的,阿嫵曾經也迷中國料理,中國文學。現在捅破了那層薄紙,忍足瑛士很快就猜到很多,也多了好奇。
說他接受能力超強也好,這絕不是不愛他的小雪寶貝,而是事已至此,他也無力。智慧的忍足瑛士不會瘋狂地做什么,既然面前的女孩不是他的女兒,他一個將死之人,也可以在那個世界與他們團聚。不過,此刻,他對雪塵這個女孩很感興趣。臨死之前遇到一個這么有趣的人,上天待他不薄啊!如果更早遇到,他們可以成為朋友。
“嗯。”雪塵等著忍足瑛士的審判,她想過與正主照面的尷尬,卻沒想過與正主的父親照面時會更尷尬。
“你學的是什么?道術,修仙之法?”忍足瑛士恢復以往對雪塵的態度。
這人,果然是善變的。
“中國古武。”雪塵像個做了壞事的孩子,愧疚地垂著頭乖乖地站在忍足瑛士面前等著他處決。
“啊咧啊咧!小雪寶貝不要這么嚴肅嘛~”忍足瑛士伸手扯了扯雪塵繃直的臉,“小雪寶貝還是笑起來可愛。”
“……”其實侑士花心完全是遺傳你的基因吧,嘴角直抽,抽得臉——蛋疼。
“真不可愛,下午小雪寶貝焦急的樣子生動咧~”他的小雪寶貝活著的話絕對比雪塵可愛乖巧,會甜甜地叫他“爸爸”,捏捏雪塵的臉頰,“小雪寶貝~叫聲爸爸聽聽,下午小雪寶貝叫時我沒聽清,好可惜~小雪寶貝不可以反悔哦~”
“上一世,我死后被囚禁在這一望無際的唯美櫻花林,沒有生命、沒有食物,自殺也不能成功。死并沒有你想象的美好,你確定要死?”雪塵知道忍足瑛士決心不要她治了,她尊重他,但不介意講講死亡的下場,再由他重新抉擇,別說她自私,她只是不想忍足瑛士也去那種逼瘋圣人的櫻花林,有意引導忍足瑛士往她希望的方向走而已。而且,她說的都是事實。
“后來醒過來就成了做了兩年半植物人的閑院雪塵,而且,我去曾經住過的地方,并沒有找到師父和不棄,還有曾經的雪家。研究過歷史,當然,我是把這里和之前的中國歷史和歐洲史的書籍為參照的,這里極可能是一個平行空間,就像歷史支流眾多的一支。我不知道是哪個混蛋說的死了就可以與先死亡的人團聚,至少我沒有。別被那些騙小孩子的把戲騙了,你沒有死過,不知道未知的危險,死過的人也不可能給你總結出經驗來,想來依你習慣掌控一切的脾性,是不可能忍受死亡后被人操控的……”
“小雪寶貝……我不可以再留下遺憾。”忍足瑛士被雪塵連珠炮彈的說話給雷抽了,說教的小雪寶貝一點都不可愛,太會煞風景了。不過,小雪寶貝擔心他而啰嗦的感覺不錯,他喜歡,這樣才像一個少女。沉默半響,忍足瑛士的決定依舊不改。
“好吧,在你記住《驚云訣》的口訣還有我練武的經驗之前別想著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雪塵馬上找出紙和筆開始默寫驚云訣,頭也不抬,“我每天都會檢查,沒有背下來就被想著死,我會不擇手段地把你這條命吊著。”
“中國人不是很看重師門嗎?隨便就傳給我一個將死之人,也不怕你師父怪罪啊。”忍足瑛士忍不住捏捏雪塵的臉頰,這孩子,越看越可愛,他都舍不得離開了。
“師門是什么?誰知道,拉出去槍斃十分鐘!不要轉移話題,沒有入門你別想死!”想了想,雪塵覺得一定是剛才的威脅沒有信度忍足瑛士才會有閑情轉移注意力的,加一個有重量的,雪塵運起內息用指尖劃破手掌心,把淌出血液的手給忍足瑛士看,“你敢不負責任地死掉,我就把你家小雪寶貝的身體狠狠地折磨,下次就是手腕,等你家小雪寶貝回來時……你就等著愧疚吧。”
忙用紗布包好雪塵的手掌,忍足瑛士心里泛起的火浪湮滅,他無法對這個女孩生氣。拉過女孩抱在懷里,透過窗外看著銀裝樹枝,對不起,他的事很快就辦好了。不要怪他,沒有眷念的活著,好痛苦,“小雪寶貝,要好好的照顧自己,很疼吧……”輕撫著女孩的背心,藍眸里滿是愧疚和痛惜,“放心,我會好好背的,自己的命運被人掌握的感覺不好。”
兩人算是達成約定,雪塵調皮的笑了,指了指桌上的香蕉,她要吃。
忍足瑛士寵溺的剝開香蕉皮一口一口喂著懷抱枕頭坐在病床上的女孩,扮演模范父親。忍足瑛士不說什么,這樣的雪塵更可愛,在他的觀點里,他的小雪寶貝在那場車禍中已經死掉了,那是一場蓄意謀殺,盡管最后,他已經解決了那些人,忍足瑛士還是很惱火。對于雪塵使用小雪寶貝的身體,想來也是有因緣的,單聽都有“雪塵”做名就很有緣的,而且,他也很喜歡這個單純的女孩。
“要不要試試傳承中國古代宮廷的佳釀?”忍足瑛士算是默認她的想法了,想這個習慣上位的人,怎么可能不懂得底牌越多就越有說話的資本呢,他還要在那個世界保護阿嫵母女。
“又是你那位楚望蘭楚姐姐?你勒索了她不少酒吧。”揉揉雪塵的頭頂,他的寶貝,做什么都該被承認被稱贊的。神馬未成年不能喝酒,在他忍足瑛士這里,不興這一套,小雪寶貝想喝酒了,他陪她喝個夠。
“那只是我的勞動所得。”雪塵指著香蕉,這么快就完了,她還沒吃幾口呢,現在的香蕉越來越迷你了,商家真賊。
“最后一根。”吃太多了對身體不好,他是醫生,當然要好好地照顧女兒的飲食——至少現在。一會叫人多買點蘋果回來,還有火龍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