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對世界而言,是不同的,對中國來說,尤其不同,我們不僅要舉辦世界矚目的北京奧運會,還要經歷——汶川地震。
5月12日下午兩點,我們像往常一樣到南樓上課,天氣非常熱,老師才講了20分鐘,就表現出很累的樣子,整個教室里頭沒有幾個人是有精神的。我百無聊賴地抬頭看了看頭頂咯吱咯吱轉著的老電扇,眼神有點恍惚,忽然感覺電扇旁邊的白熾燈都在輕輕地晃動,是錯覺嗎?電扇的風能把白熾燈管吹動?那為什么我們還這么熱?
我用胳膊撞了撞旁邊正目不斜視盯著黑板的蚊子,“哎,你抬頭看一下,我怎么感覺燈在晃動?”
蚊子茫然地抬起頭,“哪里?”
忽然,我又感覺坐著的凳子開始抖動起來,回頭對后面坐著的華年說:“不要晃我的凳子。”他總是喜歡把腳擱在我的凳子上,然后晃啊晃的,每次的借口都是腿太長,沒有地方放。
“我沒有好吧?”他一臉無辜地說。
我低頭看了看,真沒有,正準備抬頭,忽然感覺教室里所有東西都大幅抖動起來。一時間,蒙了。
大約3秒鐘后,老師最先反應過來,他大喊一聲,“地震啦。”然后率先沖出了教室。接著同學們都慌慌張張地奮力往外跑,走廊里擠滿了人。
“你們小心點。”華年大聲說,被條子拖著往樓梯口那里去了。我緊緊地握著蚊子的手,一邊跑一邊在人群里搜索小蠻和舒宜的位置,正好她們也在往我們這邊看,我松了一口氣。
跑到教學樓外面的空地上時,那里已經擠滿了人,振動的現象,已經消失了。
然后慢慢有人的手機就零零落落地響起,網絡新聞的速度也極快,開始有報道說,汶川地震了。
華年不知道什么時候湊到我身邊來,我似笑非笑地指了指剛才第一個從教室里沖出去的,我們的授課老師,“你看他,剛才跑的比兔子都快,哪有一點為人師表的樣子。”
他看了看仍然在瑟縮的老師,苦笑了一下:“除了自己,誰會真正對你的生命負責?”
我從沒想過地震會是什么樣子,因為感覺離自己的生活好遙遠,但是到了晚上,我們四個圍在小蠻的電腦上看網絡上的視頻時,都驚呆了,除了流淚,我們不知道還能做什么。
那是所有經歷過2008年5月12日這個特殊日子的中國人都無法忘卻的畫面。大地顫抖,山河移位,滿目瘡痍,生離死別……那一刻,生命和時間,一起凝固。
有人在操場上點起蠟燭為災區同胞祈福,明朗給我們打電話,說全班同學都去。于是我們心情沉重地來到白天躲避的小操場,看到有人點起一排一排白色的蠟燭。小小的燭光在風中抖動,像極了某一時刻,生命的無助。
不知誰用手機在放《感恩的心》這首歌曲。
我來自偶然,像一顆塵土,有誰看出我的脆弱
我來自何方,我情歸何處,誰在下一刻呼喚我
天地雖寬,這條路卻難走,我看遍這人間坎坷辛苦
我還有多少愛,我還有多少淚,要蒼天知道,我不認輸……
操場上哭成一片,在國難面前,人人都悲傷到束手無策。
第二天,我們開始捐錢捐物,學生會聯系的獻血車也開到學校里面來。
食堂門口,華年按著剛剛被抽了800ml血的創口,面色有點蒼白地笑著說:“靠,差點暈血了。”這個人,總是有本事在嚴肅的場合制造不合宜的輕松氣氛,死性不改。“哎,你什么血型?”
“我還沒抽呢,不知道。”我沒好氣地說,“身體差還抽那么多,這種時候有必要逞強么?”
“我在做好事,夸獎一下會死嗎?”他走到我身邊低頭問。
“你厲害。”我敷衍地說,哼,有本事剛剛就不要暈啊。
“唉,算了,拿你沒轍。”他泄氣地擺了擺手,忽然又換上一副輕松的表情,“我是O型血,俗稱萬能血,那什么,以后用的著我的血的地方,盡管開口。”末了,還習慣性地挑了挑下巴。
我望著他嬉皮笑臉的樣子,簡直有點無語,“萬能血型很了不起么?沒個性……”
“哎,你這個人,怎么就是不明白別人的好心,這讓我感覺很無助啊。”他這句似真非真的話把我逗的笑出來。
“那先謝謝你啊。”我沖他笑笑。
“來,這個給你喝。”他把剛才醫務人員給他的牛奶遞給我,“這可是我的鮮血換來的。”
“我不要。”我把他的手推回去。
“為什么?”他很疑惑,“嫌棄啊?”
“不是的,我從來不喝純牛奶。”
“是不是啊?純牛奶很有營養的,要不是咱倆關系好,我剛才一口就喝掉了。”他一邊撕開盒子的一角,一邊漫不經心地說,“真的不喝?”
我有點感動,但還是笑著搖了搖頭。
蚊子因為感冒的緣故,不可以鮮血,一直在旁邊幫忙,聽到華年剛才說的話,笑著遞過來一盒牛奶,“喏,鮮血英雄,看在你一直很照顧我們瑟瑟的份上,再賞你一盒。”
“謝啦,勤勞的小蜜蜂。”他一點不客氣地接過來。
“唉,希望這些血可以幫到他們。”我輕嘆了一句。
“當然會。”華年知道我說的‘他們’是指誰,給了我一個篤定的眼神。
“瑟瑟”,他喝了一口牛奶,喊我。我扭過頭去看著他,這人忽然一臉嚴肅,不知道又想干什么。“如果那一天,我是說如果啊。”他頓了頓,“如果那一天,被埋的是我們,最后一個電話,你要打給誰?”
“那要看電話還能不能打通啊。”我說。
“假設能。”他盯著我。
“哦”,那么,我會打給誰呢?如果我們這里震了,家里應該也無法幸免,打給他們的話,能不能接到呢?“只能打一個?”
“嗯,只能打一個。”他點點頭。
我比較重要的親人和朋友都離H城很近,或者本身就在H城,如果這里地震,我們的情況都是一樣的,打電話問又有什么意義呢?
“我會打給易航吧。”我想了想說,因為只有他在國外,只有他的情況我不太清楚而已。
華年的面部表情極不自然地瞬間變換數次,“呵呵,這樣啊。”他笑了笑,有點莫名其妙的自嘲在里頭,然后笑看著我說,“但是我可能會打給你哦。”
我有兩秒鐘沒太反應過來,他這話的真實度,有多少?忽然覺得這個問題里面有陷阱,他本來的意思,應該不是說這個電話打給誰比較有意義,而是……
想到那一種可能,我的面部肌肉神經尷尬地微微抽動了兩下,心里又涌起一股不合時宜的悸動。
但是,才和舒宜冰釋前嫌不久,我不可以對華年動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