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莫雷忽然意識到什么，他收回雙手，頹然倚倒在墻壁之上，閉目大口喘息。

莫迪從震驚中慢慢鎮定下來，沉默了一會兒，他躬身抱起石缽：“孔念是我最好的朋友，他拜托我的事情，我一定要做到。”向外走了兩步，莫迪又回轉身來，眼中淚光閃爍：“父親，我從不知道，您竟然是這樣看待念兒的。我亦不知道，同樣流著異族血液的我，與他又有何分別……”說到此處，莫迪已是語帶哽咽，轉頭飛奔而去。

望著兒子的背影，莫雷第一次覺得心力交瘁。是啊，難道就因為孔圖愛上的是幻妖，而自己的妻子是人類，莫迪就會比孔念更高貴些么？無論兒子還是自己，都曾因所謂的血統和等級吃盡苦頭，究竟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自己也變得如此自私、冷酷而庸俗……

既痛又悔的莫雷整個人蜷縮在床榻之上，當年鑄成大錯，身為始作俑者，他一直都在自我麻痹、盡力彌補，拼命想要從往事中逃脫。如今十幾年過去，當傷疤再次被殘忍揭開，他才發現，自己以為早已麻木的心，居然還會痛，而且痛得那樣劇烈、那樣絕望……

修靈、幻妖、人族三界本是一塊完整的陸地，但各界之間均有廣袤的沙漠或沼澤相隔，因此只有生有雙翼的修靈能夠自由往來。

而從古至今，修靈的姻緣便與其自身等級息息相關。依照慣例，每位男性修靈長到六歲，都要換上白衣，到恩寧塔內的修靈學邸去修習，等到他們初步展露出自身獨特的天賦，凝聚著周身靈力的翅膀也發育得足夠強健，就可以進入到下一個階段，專心研習武學、藥理或者制造，為將來成為武修靈、醫修靈或工修靈打好基礎。

各類修靈皆有等級之分，無論是黑衣的武修靈，紫衣的醫修靈還是藍衣的工修靈，都會定期評定等次，并按照初階、中階、高階的級別分配與之相對應的衣袍，顏色越深，級別越高。

與需要刻苦修習來提升等次的男性修靈不同，女性修靈承擔著農耕紡織的職責，自出生之日起，她們的品級就已注定。女性修靈額前皆有一塊與生俱來的寶石，以金色為上，銀色次之，紫色又次之……除此之外，在同樣的顏色之中，尚可依據寶石的質地分為不同等次，上者通透璀璨，劣者渾濁暗淡。

等到二十歲這年，男性修靈便可根據自身等級，在相應品級的女性修靈中選擇一位婚配，也唯有如此，才能保證修靈一族血統的純正高貴，孕育出更加優秀的后代，同時保持界內等級的森嚴。

因此，修靈們世代固守成規，留在修靈界中專心修習、棲息繁衍，鮮少涉足他界。

而這原本平靜的一切，卻在工修靈莫雷十八歲那年有了改變。

那一年，莫雷無意中找到了數卷已然散落不全的《工匠大成》，其中一卷提到人界一種名為“采桐”的樹木，稱其木質柔韌綿密，可制紙張。

這段記載讓年輕的莫雷興奮不已，三界之中，修靈界的制造工藝雖然最為高超，古籍中也有不少關于造紙方法的記載，但經過幾代工修靈的努力，試遍了修靈界中的各類花草樹木，卻始終無法制出合用的紙張。

莫雷不由生出了去人界尋找采桐的念頭，思來想去，他決定先去找好友孔圖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