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侍女對這反應似已習以為常，放下手中的抹布毛撣，落落大方地走上來行禮：“奴婢涂佳見過公主。方才不慎驚擾了公主，請您責罰。”

蘇離輕掩口唇，很快恢復了鎮定，微微頷首：“不妨事，你起來吧。”

涂佳款款起身退到一旁，仍是眼眸低垂，謙恭謹慎而不造作，顯得極為本分知禮。蘇離本想就此離開，見她如此，不由生出幾分好感，遂開口問道：“聽說你從前是在王后那邊侍奉的，到我這里來，心里可覺得委屈？”涂佳聽了再行一禮：“奴婢不敢。奴婢素聞公主溫厚博學，一直心存敬慕，如蒙不棄，能跟隨公主左右，便是奴婢的造化了。”

蘇離很少接觸外人，身邊的幾位侍從也都是自小便跟著的，中途遭遇種種變故，大家愈發親密，說是主仆，更像姐妹兄弟，平時并不拘禮，也極少聽到類似的恭維之言，此時不免有些羞赧，擺手道：“好了，以后不必如此多禮，你去做事吧。”

說完，蘇離轉身向內堂走去，沁芳瞥了涂佳一眼，冷哼一聲，緊緊跟上。走進自己的房間，蘇離在桌旁坐下，想著今天發生的事情，只覺千頭萬緒，一時難以理清，不由微微皺起了眉頭。沁芳將一盞香茶送到她的手上，輕聲說道：“公主好像臉色不好，可是被那個涂佳給氣著了？別去理會她，也不看看自己的樣子，那等丑陋奇異，還想跟著公主貼身伺候，真是笑話！”蘇離緩緩搖頭：“憑她的容貌，竟能在王后跟前侍奉，如今又被蘇策選中，想來必有過人之處，你們千萬莫要欺她貌丑，當心因此吃大苦頭。”沁芳很不情愿地答應著，蘇離向窗外望望，低聲問道：“宋良那邊可有信來？”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后，她沉思片刻，又吩咐道：“沁芳，你讓萬鴻去打聽一下王子那邊的動靜，一有消息，即刻來報。記得叮囑他千萬小心行事，以免打草驚蛇……”

涂佳做完了清掃工作，見周圍的人都對她敬而遠之，沁芳也沒有再派活兒給自己的意思，便穿過院落，回到了臨時棲身的耳房。

房中一片雜亂景象，角落里堆放著破舊的家什用具，窗上結滿了蜘蛛網，她帶來的幾個包袱被隨意放在一邊，已經沾上了不少灰塵。這個房間原本只是用來盛放雜物，沁芳讓人草草收拾了一下，騰出半個房間，又搬來一套桌椅、一張舊床，便成了她現下的住處。

涂佳拍打干凈包袱外皮上的灰土，將它們一一解開，露出滿滿的衣物飾品，樣樣華美光鮮、價值不菲，甚至還有王室成員專用的錦緞和玉石，都是修靈王親自給她的賞賜。她將它們隨意拿起堆在一旁，猶豫了一下，將手伸進包袱的夾層之中，取出了一柄精巧的圓鏡。

涂佳在桌旁坐定，攬鏡自照。鏡中映出的是一張膚色污濁、凹凸不平的臉龐，赤紅的疤痕條條隆起，勉強愈合的皮膚邊緣緊繃參差，期間還有星星點點的棕黑色污漬，仿佛焦糊的火炭一般。她額上的寶石形狀尚算完整，卻已幾乎辨不出顏色，微微泛出詭異的瑩光，她的臉上沒有眉毛，也沒有睫毛，只有一雙眼瞳靈秀動人，清澈分明，卻更襯得面容恐怖突兀，令人幾乎不敢直視。

涂佳對著鏡子注視良久，輕輕扯動嘴角，露出一個詭譎的笑容：“蘇離，好好等著，等我將你帶給我的痛苦和災難加倍奉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