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fēng)夾著黃沙肆無忌憚地橫行沙漠,無情地撕扯著所能觸及的每一點完整。太陽也不甘示弱地恐嚇著大地,拼命吸收著藏在地底深處的水份。
此時,行走在大漠上的生命顯的如此單薄、脆弱。肖云飛像一個病入膏肓的老人,步履蹣跚地行走在大漠上。那個一直支撐著他的信念,也隨著幾日艱難的行程而逐漸淡化。他不知道,在以后的進程中這個信念會淡化到何種程度,但他堅信這個信念不會消失,直到他找到他想要的……
信念是很奇怪的東西,看不到也摸不著,但卻能在一個人最脆弱的時候給他生存的動力。只要有希望,哪怕渺茫的微不足道,人也能在那僅有的希望中挖掘出無限的生存動力。有時候生死之間只差一個合理的理由。人怕絕望,是因為在絕望中找不到生存的借口,然而當(dāng)希望突然變成現(xiàn)實時,心中那跟緊崩的弦也會瞬間松弛,之后便是透支的身體與虛脫的意志的決戰(zhàn),鹿死誰手也只能是冥冥之中的天意。當(dāng)然,肖云飛也融化不了這已然冰封的事實。當(dāng)他眼前的那一點黑有了房屋的輪廓時,他突然感覺眼前一黑,身體好像沒了骨骼的支撐,癱了下去……
肖云飛喜歡讀一些寫史的小說,而且讀書時一看到讓人生氣的地方總會忍不住的拍桌子。前段時間讀《朱元璋》,看到朱元璋借胡惟雍之手殺了劉伯溫、賜死徐達(dá)、計除李氏家族,又制造了臭名昭著“胡黨”、“藍(lán)黨”慘案,直恨得咬牙切齒,把手拍得腫了好幾天。為此,他氣得兩天沒看書,可是后來再看書還是照樣拍,他是徹底被征服了,索性就這樣吧!
肖云飛是個專一性很強的人,第一次來圖書樓便直奔五樓的小說閱覽室,從前到后把書架上的標(biāo)題看了一遍,然后在最后一排拿了一本書就近坐下,從那以后,他再也沒在第二個座位上讀過書。后來一想,這位置還真不錯,在圖書室的角落里,即可以清凈地讀書,又可以避免自己的壞習(xí)慣影響到其他人。但是好景不長,最近這兒來了一位不束之客。
說來也巧,那天肖云飛走到圖書管拿了自己沒看完的《隋煬大帝》,迅速翻到自己看到的那頁,然后,一邊看書一邊朝“自己的”座位走去。因為早已是輕車熟路,所以就算閉著眼也不會走錯。接下來就是進行那些沒有大腦參與也能完成的動作:伸手、拉椅、向右轉(zhuǎn)、向左半步走、坐下。
這一過程,他已經(jīng)重復(fù)過無數(shù)遍,很少出差錯。然而,這次卻發(fā)生了一點小小的意外。他的手剛伸出一半,便觸到一根根滑滑的東西。觸覺神經(jīng)系統(tǒng)告訴他,他摸到的東西是人的頭發(fā),而且是女人的。
肖云飛的第一反應(yīng)便是“座位上有人”。于是他立刻縮手并后退兩步。因為有人占了自己的座位,肖云飛很生氣,還沒來得及發(fā)作,女孩已抬起了頭。可能是鑒于在圖書館的緣故,女孩沒說話,可那憤怒的眼神分明在說:“沒長眼啊?看不到這兒有人嗎!”
肖云飛剛想發(fā)火,可是一想,這桌子上也沒刻著自己的名字,就是有理也說不清啊,更何在這件事上自己也沒理。
熟話說的好“無理懼人三分”。肖云飛不得不帶著歉意笑了笑。
“對不起,沒注意您在這兒坐著。”
女孩收回憤怒的眼神,借勢乜了他一眼,然后低頭繼續(xù)看書,冷不丁的從嘴角冒出一句:“沒關(guān)系。”
雖然肖云飛對她這冷漠的態(tài)度極其不滿,但自己又找不到討個公道的借口,只能作罷,悻悻地坐到對面椅子上繼續(xù)讀自己的小說。女孩好像也受了肖云飛的影響,把手頭那本書迅速翻了一遍,然后起身離開了。
肖云飛本以為事情就這樣過去了,雖然有點不愉快,但彼此都不認(rèn)識,也沒有必要太放在心上。可是他沒有想到,這竟然是一段故事的開篇。如此戲劇!
第二天課程安排較緊,因此,肖云飛也沒抽出時間去圖書館。第三天去圖書館時,肖云飛吸取了那次的教訓(xùn),雖然他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確定那個座位上沒人,但他還是程序式地掃了一眼。
不看還好,這一看,肖云飛不禁吸了一口涼氣“怎么又是她?”肖云飛小聲嘀咕道。雖然只見過一面,但是由于前天的那一幕,肖云飛還是一眼認(rèn)出了她。雖然曾經(jīng)有些不愉快,但是肖云飛在心里從未否認(rèn)過她,好像她的身上散發(fā)著一種魔力,他甚至在潛意識里希望能夠再次與她邂逅。
如今她再次以這種方式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他也說不清自己現(xiàn)在的心情是氣還是喜。肖云飛無奈地坐到了對面。他雖然低著頭看書,但眼睛的余光仍能看到對面發(fā)生的一切。肖云飛剛坐下,對面的女孩抬頭看了一眼然后又低下頭,接著,她好象忽然想起了什么,抬起頭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肖云飛,好象在問自己“怎么又是他?”。
肖云飛只能低著頭假裝沒看到,因為他還不知道說什么話能擺脫抬起頭來的尷尬。女孩可能只看了幾秒鐘,可那對于肖云飛來說,卻有幾個世紀(jì)那么漫長。女孩終于不看了,肖云飛也松了一口氣,兩人各自讀書……
其實葛芷蘭完全沒有必要來這兒讀書的,以她的成績,可以輕而易舉地上個“211工程”的大學(xué)。但是,以她的家庭條件,完全沒有必要依靠一所好大學(xué)來保障自己的就業(yè)。然而,她并不想做“啃老族”的富二代。上了這么多年學(xué),知道她的真實家庭狀況的人屈指可數(shù)。
有人認(rèn)為這個世界越來越富有,而在她看來這個世界越來越貧瘠,人們所做的一切無非圍繞著一樣?xùn)|西——欲望!錢欲,官欲,性欲等等。人們?yōu)榱擞粨袷侄危\殺、強奸、連環(huán)殺人案的指數(shù)居高不下,而且每年增加。想在這個世界上生存,爾虞我詐成了人們的必修課。與別人談“信任”,好像成了21世紀(jì)最大的笑話。
有科學(xué)家說,人類總有一天會走向滅亡,而滅亡的原因就是人性的自私。葛芷蘭不禁想起了她的第一任男友,當(dāng)然也是至今為止唯一一任男友。那紳士的外表下掩藏的是人性的卑劣與丑陋。但是,不管別人怎么說,不管世界怎么變,她相信善良,相信希望,相信浪漫,相信屬于人的最原始的純潔與高尚。所以她無時不在渴望著一段浪漫的愛情,一個幸福的家庭。
她總是認(rèn)為,對于一個人來說,學(xué)校的好壞并不重要,重要的還是自己的努力。再好的大學(xué)里也有整日游手好閑、無事生之非之輩,再差的大學(xué)里也有出類拔萃、品學(xué)兼優(yōu)的人。對她而言,只要有圖書館,什么大學(xué)都一樣,因為她在學(xué)校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圖書館度過的。因此,她選擇就近入學(xué),來到了現(xiàn)在上學(xué)的地方。
家里雖然很富有,但她卻從不招搖。她的穿著是平常的不能再平常了。她也從不擺大小姐的架子——住在四人間的寢室,和室友相處的十分融洽。
葛芷蘭在圖書館讀書最討厭被人打擾。剛開始去圖書館時,她并沒有在意,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因為五樓的小說閱覽室是整個圖書館人最多的地方,在那兒讀書總會有借書的同學(xué)從旁邊走過。僅僅這樣也就罷了,有些人生怕別人不知道他來圖書館,嘰嘰喳喳沒完沒了地說廢話。葛芷蘭從不認(rèn)為自己能達(dá)到“大隱隱于市”的境界,索性找了個最角落的位置讀書。還真別說,這兒的確安靜了不少,因此,從那以后哪個角落就成了她的固定讀書點。
葛芷蘭花了一學(xué)期的時間修完了一學(xué)年的學(xué)分,然后休了半年學(xué)。舍友們都認(rèn)為她“失蹤”了,因為沒有人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直到她回來,舍友們也只知道她去了大西北,具體去什么地方,去干什么,誰也不知道。當(dāng)舍友們問她時,她總是顯得很悲傷,好像在回憶一段自己永遠(yuǎn)不想記起的往事,舍友們見狀也只好不問了。
葛芷蘭回到學(xué)校后,依然重復(fù)著自己的三點一線:教室,宿舍,圖書館。她是很少去食堂的,因為宿舍里總有吃不完的零食。有時,為了犒勞自己一周的辛勞,她會在星期天纏著父親請她去大吃一頓。
父親整日應(yīng)酬公司的事情,很少回家,這也是葛芷蘭寧愿住校而不愿回家的原因。盡管如此,只要她開口,父親再忙也會抽空陪她的。如果實在無法脫身,干脆直接帶著她去陪客戶吃飯。當(dāng)然,父親和客戶談什么她是從來不問的,只管吃,別有一番“充耳不聞桌上事,一心只品美味肴”的滋味。她屬于那種怎么吃都不會胖的人,因此在她的字典里就沒有“減肥”這個詞,因此,她從不虧待自己的嘴巴。
那天,她照例去圖書館,可是剛想去“自己”的位置上讀書時,卻發(fā)現(xiàn)那兒坐著一個男生。那男生雖然稱不上帥氣,但是長的還算標(biāo)準(zhǔn)。之所以用標(biāo)準(zhǔn)形容,是因為你從他的長相上挑不出啥毛病,也說不出啥優(yōu)點。既非委婉派也非抽象派,更不是下不為例派,黃中帶黑的皮膚體現(xiàn)出了他的健康。他正專心讀書,沒有注意到有人看他。在圖書館里,沒有比打擾別人讀書再不禮貌的事了,葛芷蘭也無心打擾,心想:明天早來便是了。于是借了一本書回宿舍去了。
有人說,相愛的人是千年修得的緣分,他們來自不同的方向,但必定會在一個交叉路口上相遇,如果一方?jīng)]有來,另一方也不會離開。有人說,將會相愛的人,第一次見面后便會喚醒心中那個沉睡的身影,會有很多自己不知道何時發(fā)生的事情在大腦中浮現(xiàn)。
愛看言情小說的葛芷蘭,不知道這些話是真的,還是作者的杜撰,但她回到宿舍后心中就泛起了微瀾,手中捧著的那本《大漠情緣》也好像在講述他和她的故事。
整個上午,她的大腦里盡是些希奇古怪的想法。中午將就著吃了一些零食,下午第二節(jié)才有課,葛芷蘭第一節(jié)課照例仍要去圖書館。圖書館下午兩點才開門,葛芷蘭小憩了一會兒,便早早去了圖書館。
畢竟不是周末,圖書館的人并不多,葛芷蘭依舊拿著那本《大漠情緣》。這是一本以隋煬帝的興衰為背景,講述經(jīng)略四夷的內(nèi)閣大臣裴矩和兩個女人的愛情故事的書。當(dāng)然,葛芷蘭不知道正史中是否也有記載,但她并不在意,現(xiàn)代小說根本少不了愛情,既然自己在乎的并非歷史,虛構(gòu)又何妨!其實她也想去裴矩所寫的《西域圖記》里查一查,只是隋朝的書在一個現(xiàn)代圖書館里堪稱鳳毛麟角,哪怕是倒版的(當(dāng)然,真跡也沒有人敢擺出來)。
不過,她相信歷史上會有這一段故事的。聰慧的小尼姑在隋朝鼎盛時期便一語道破了隋王朝的結(jié)局,勇敢的阿朵為報知遇之恩全然不顧自己的生命危險。從阿朵的身上,她總感覺能看到一個人的身影。這人離她很近,可是卻陰陽相隔。
說實話,現(xiàn)在葛芷蘭竟然希望那個座位上有人,哪怕不是他,可是在她看來那是不可能存在的事情,因為她是圖書館開門后第一批進來的。上天總愛捉弄人,不知道這次算不算,當(dāng)葛芷蘭能夠看到那個座位時,立刻呆住了。怎么可能呢!又是他!他怎么會來這么早?沒吃飯?一連串的疑問和感嘆出現(xiàn)在葛芷蘭的大腦里。但是,當(dāng)她看到旁邊的那堆零食袋時,立刻明白了一切。
按照圖書館的規(guī)定,中午關(guān)門時室內(nèi)是不能有人的。他又怎么會沒有出去呢?其實,以葛芷蘭繼承的母親的那中北方人的粗獷與豪放,完全有可能直接走上前去問個明白。但是,她畢竟不是母親,她還繼承了父親的謹(jǐn)慎,在做事情前,必須要考慮事情的可行性及其影響,或許這也是父親能夠?qū)⑹聵I(yè)做大的原因之一。葛芷蘭在那兒踟躕了片刻,決定暫時放棄,因為她有種預(yù)感,故事才剛剛開始。
今天是星期六,學(xué)校里沒有安排課。按照老規(guī)矩,葛芷蘭基本上全天待在圖書館(除了中午圖書館關(guān)門時)。以防萬一,葛芷蘭起得很早,在門口等了一會兒圖書館才開門。今天終于“搶”到了座位。等她坐下后,想了想都覺得有些好笑,自己竟然會和一個素不相識的人“搶”座位,也不知道自己中了哪門子的邪了,竟然絲毫沒有放棄的意思。
不知是這個座位有魔力,還是有別的原因,葛芷蘭心中漾了一天的微瀾竟然平靜了,開始全身心地投入讀書,竟然沒有注意有人朝她走來。當(dāng)葛芷蘭發(fā)現(xiàn)有人站在她身邊時,幾乎同時感覺到有人“摸”她的頭,更具體地說那不是“摸”,至于是怎樣一種動作她也說不清。要知道,隨便摸別人的頭不僅僅是不禮貌的問題,而那應(yīng)該是一種污辱。
葛芷蘭剛想發(fā)作心中的憤怒,又好像忽然又意識到了什么,強忍著心中的怒氣,歪著頭看旁邊的人。果然不出葛芷蘭的預(yù)料,又是他!兩人目光交錯的一刻,那該是怎樣的一副眼神呢?吃驚、害羞、慚愧,甚至還有少許的憤怒。葛芷蘭能夠理解:他一定認(rèn)為自己占了他的位置。
眼前的男孩顯然更能冷靜地面對突然出現(xiàn)的情況,葛芷蘭還沒來得及收回憤怒的眼神,男孩已然掩飾了一切,那深邃的眼神中透射著睿智,看的葛芷蘭好不自在。“女人的美麗只在其外貌與身材,而男人的魅力則在于歲月的年輪所積淀下的冷靜與睿智。”這句話一點不假,據(jù)科學(xué)家統(tǒng)計,30多歲的男人最有魅力。
“對不起,沒注意您在這兒坐著。”
葛芷蘭不甘示弱地白了他一眼,為了掩飾臉上透出的微紅,她借勢低下頭,冷冷地說了一句:“沒關(guān)系”。
葛芷蘭本以為他會立刻離開,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他竟然坐到了對面。葛芷蘭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反正她是再沒心情讀書了,將剩下的迅速翻了一遍,然后離開了。
第二天,葛芷蘭依然早早地到了圖書館,今天是星期天,葛芷蘭認(rèn)為他一定會來。然而往往就是這樣,越是我們肯定會發(fā)生的事情,越是不會發(fā)生。一直到了中午圖書館關(guān)門時也沒見他來。
從圖書管出來,葛芷蘭給父親打電話,讓父親陪她去吃飯。父親難得有一天輕閑,決定親自下廚,葛芷蘭一聽高興極了,恨不得馬上飛回家。她想打的士回家,可父親非要來接她,父女執(zhí)拗間,父親的寶馬已經(jīng)停在了校門口。
葛芷蘭在一片驚呼聲中上了車。若非親眼所見,誰也不會把這個穿著普通的女孩和寶馬車聯(lián)系到一起。有人說窮人家有個富親戚,也有人說肯定是錢與性的交易,總之說什么的都有,而最容易想到也是最正當(dāng)?shù)母概P(guān)系卻很少有人提及。
葛芷蘭不是那種喜愛炫耀富貴的人,然而,此刻的她卻希望那驚呼的人群中有他的身影。其實,肖云飛的確看到了,但他不在人群中。因為上周三、周四系里有活動,為了不把課落下,系領(lǐng)導(dǎo)決定利用周末補課。周六雖然沒有課,但卻有一天的自習(xí),因此只能把兩天的課都安排在星期天。
上午的課一直上到十二點,食堂的飯就算還沒賣完也都是些殘羹冷炙了,因此肖云飛便到校外的餐館里買了點飯。從餐館出來,過馬路時,方帥拉著肖云飛的胳膊喊:“云飛,快看,寶馬,寶馬!”
尋著方帥指的方向望去,肖云飛果然看到一輛寶馬飛奔而去,從那些圍觀的學(xué)生的驚呼中,肖云飛能真切的感受到一輛寶馬對于“無產(chǎn)階級”的學(xué)生的折服力,畢竟富人只占少數(shù)。
肖云飛也是出生在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農(nóng)民家庭,但他不懂得什么叫諂媚,什么叫阿諛奉承。他瞧不起有些富人家的孩子就像有些富人家的孩子瞧不起窮人家的孩子一樣。他鄙夷地看著寶馬車消失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他自信自己能做到這一點,只不過是時間問題。
從葛芷蘭家到學(xué)校,少說也有半小時的路程,就是從父親的公司到學(xué)校,沒有二十分鐘也拿不下。葛芷蘭不明白父親怎么會那么快就到了學(xué)校,因此好奇地問道。
“爸,您不會又去校長那兒開我小差了吧?怎么那么快就到學(xué)校了?”
父親呵呵一笑,說道:“想什么呢,我的寶貝女兒?你以為你爸是無業(yè)游民啊!整天盯著你轉(zhuǎn)!”
“還好意思說呢!要不那次您咋知道我去找我媽了……”
葛芷蘭的話剛說出口便后悔了。母親走了這么多年,父親卻仍對母親念念不忘。和父親談什么都行,就是不能提起母親,因為父親感覺愧對母親。生為一個男人,卻沒能照顧好這個家,埋在心底的是時間也不能抹去的自責(zé)。
父親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悲傷,緩緩地說:“那次是和你們校長談了談新校建設(shè)的資金問題,無意間提起了你,才知道你又請假了!”父親稍微停了一下接著說,“下次你要去提前給我說一聲,我讓人開車把你送去!”
“行,下次一定告訴您。”葛芷蘭敷衍了一句忙轉(zhuǎn)話題。
“我說老葛同志,您給您的女兒做了啥拿手好菜,非得讓她回來吃?”
葛青云想了想說:“剛學(xué)的一道名菜,叫什么來著”葛青云邊說邊拿出一副苦思冥想的樣子,“噢,對了,叫‘霧里看花’。”葛青云說完呵呵一笑。
其實葛芷蘭在乎的并不是什么菜,從小到大,她什么山珍海味沒吃過啊!父親高興或許比什么都重要。葛芷蘭還真沒有聽說過這么一道菜,可是“霧里看花,水中望月”皆非真實可感的事物,這不是明擺著說啥也沒有做嗎!于是假裝生氣地說:“好你個老葛啊!虧你女兒這么信任你,原來你是讓你女兒給你當(dāng)大廚去啊!我不干,停車,我要下車。”
葛青云發(fā)現(xiàn)女兒識破了自己伎倆,于是只能耍賴。
“你確定要下車嗎?可以,不過得先買票。”
“多少錢?”
“特殊對象,特別照顧,給你打一折,拿一萬吧!”
“什么?一萬!還一折!這不明擺著謀殺嗎!”
“沒辦法啊,用寶馬跑出租的都這價,不信你去問問!”
“得了,今天栽你手里了!打欠條行不?”
“行!”
“葛芷蘭于某年某月某日,因乘車欠葛青云同志一萬元車費,等葛芷蘭想還了一定還上!您看這樣行嗎?”葛芷蘭張口就是一張欠條。
“唉”葛青云嘆了一口氣,“老了啊!趕不上新時代的步伐嘍!這年頭都能口頭打欠條了!”
“舊時代也不落后啊!都用寶馬跑出租了!”
葛芷蘭說完,父女兩人都笑了起來。談笑間兩人就到了近郊的別墅,下車回了家!
回到家后父女倆便著手飯菜,葛芷蘭下廚,葛青云打雜,倆人忙的不亦樂乎,一直弄到下午兩點。早已成了餓狼的葛芷蘭再也忍不住了,吃飯的形象盡失了淑女的風(fēng)范。吃完飯父親去公司了,而葛芷蘭也沒有再回圖書館,沉浸在家庭影院里唱了一下午的歌。
受母親的影響,葛芷蘭打骨子里喜歡草原上那放蕩的歌聲。因此,她喜歡鳳凰樂團、愛樂團還有王冰洋的一些歌,不管她們是否真正來自草原,但她們的歌聲中有一種草原上的原生態(tài)魅力,那是一種絕對不同于像《搖啊搖》那種DJ舞曲一樣的放蕩美!
唱了一下午,自己也數(shù)不清喝了多少杯水,只要一說話就能感覺嗓子隱隱作痛。有一首歌是葛芷蘭必選的,那便是甄妮在91年春晚上唱的那首《魯冰花》,那年她剛兩歲。自己的童年便是在媽媽哼著這首歌的聲音中度過的。這么多年來,這首歌一直在她的心里,在她的夢里,在她對母親深深的思念里。每次唱這首歌,她總會淚流滿面!
天上的星星不說話/地上的娃娃想媽媽/天上的眼睛眨呀眨/媽媽的心是那魯冰花/家鄉(xiāng)的柴院開滿花/媽媽的心肝在天涯/夜夜想起媽媽的話/閃閃的淚光魯冰花
下午唱歌太累了,晚上葛芷蘭也懶得做飯了,整了兩包泡面喝了。
不知出于何種緣故,愛看書的人多少會對電視有些抵觸情緒,葛芷蘭也不例外。書架上的那些名著已陪伴她多年了,自己也不知翻過多少便了,不想再看了,于是早早地睡了。到了半夜,葛芷蘭被開門聲驚醒,她知道是父親回來了。以前在家的時候,父親無論多晚都要回家,就是怕她一個人在家害怕!后來她去學(xué)校住了,父親也不大回家了,有時工作到通宵,有時在公司里睡。今晚,葛青云知道女兒一定會在家睡,所以就放下手頭的工作回家了!
父女倆相依為命多年,彼此太了解了!葛芷蘭聽到腳步聲朝自己的臥室走來,然后十分輕微地轉(zhuǎn)了一下鎖,門是鎖著的,腳步聲又如履薄冰地離開了。因為睡的早,葛芷蘭這一醒竟然睡意全消。
月光剛好透過玻璃照進屋來,臥室的采光效果很好,整個屋子都浸上了一層溫馨的浪漫,像一首歌。葛芷蘭耳邊又響起了《魯冰花》。那是來自天堂的歌聲,是母親的輕吟淺唱,往事一幕幕,如此清晰確又如此朦朧,直到媽媽在爸爸的懷里傾盡全身氣力笑著飛向天堂。“媽媽”葛芷蘭脫口而出,聲音如此之小,卻可以打破這個靜謐的世界。又做夢了,兩行淚水浸濕了枕巾,長夜難眠……
把冗長的夢鋪展開,可以講完一生的故事。
葛芷蘭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度過的這一夜,半睡半醒,好像在做夢,又好像在思念!當(dāng)朝陽催眠了黑夜,沉睡的人們漸次醒來。葛芷蘭睜開雙眼,雖然沒有睡意,卻乏的要命,好像看了一夜的電影。
葛芷蘭掙扎著起床,洗涮完畢,看到父親正在酣睡,沒忍心打擾父親難得的睡眠,背了一大包零食徑直打車去了學(xué)校。來到學(xué)校時宿舍剛開門,同室的幾個女生有的剛起,有的還在沉睡。葛芷蘭把包往桌子上一扔,打開來拿了幾樣自己最愛吃的,剩下的就給舍友當(dāng)早飯了。
當(dāng)葛芷蘭來到圖書館時,圖書館已經(jīng)開門了。這時圖書館里的人廖若辰星,只有幾個準(zhǔn)備考研的學(xué)生在三樓背誦《毛鄧三》。葛芷蘭依舊直奔五樓,在言情小說里拿了一本《來自天堂的愛》,然后依舊坐到老地方。過了一會兒,有一個人坐到了葛芷蘭對面,她無意間抬頭看了一眼。不看還好,這一看竟然把專心致至看書的興致全打消了。又是他!說實話,葛芷蘭見他星期天沒有來,本以為今天也不會來了,可沒想到……
葛芷蘭再次抬起頭打量著這個熟悉的陌生人,本想找個說話的借口,可此時的大腦竟然是一片空白,看了一會兒只能無奈地低頭讀書。然而,此刻她哪還有心思讀書,分明是書在讀她!
不知是沉默的時間太長,還是冷靜難以壓制住心中的尷尬,葛芷蘭像熱鍋上的螞蟻。
肖云飛心中無事,自然不會太在乎,很快恢復(fù)平靜,沉浸在一個人的世界里。
葛芷蘭不知過了多久,反正漫長的難以置信。忽然聽到“咣”的一聲,很明顯,那是用手拍桌子的聲音,葛芷蘭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又聽到對面喊道。
“可惡!”
的確是“喊”,至少把葛芷蘭嚇了一驚,在這靜的可以只有心跳的地方,那聲音如雷貫耳。
此時,肖云飛剛看到朱翊鈞在太監(jiān)們的慫恿下抄了張居正的家,又準(zhǔn)備挖墳鞭尸。一想到張居正生前所為:面對朝廷的具額虧空,他毅然扛起了首輔的重?fù)?dān);以物折俸,他頂住同僚的詆毀;大公無私,一切為了國家!他用了三年的時間,改變了朝廷入不敷出的局面,用了十年的時間,創(chuàng)造了夜不閉戶萬歷新政,有效地減緩了大明朝滅亡的腳步。因此,把萬歷新政稱作明朝的中興一點也不為過。可如今……沒辦法啊!君權(quán)如天,李太后也只有失望的份!幾百年后的書生也只能拍著桌子發(fā)泄一下了!歷史總是這樣,徒留事實讓后人悲喜。
肖云飛的話一出口就意識到,自己又犯老毛病了,抬起頭窘迫地看向?qū)γ妗4藭r,葛芷蘭也正看著他,眼神驚訝的有些夸張。
肖云飛忙陪著笑臉說:“對不起啊!您看我這壞毛病,擔(dān)誤您讀書了!”
其實,這完全是非常滑稽的一幕,可是葛芷蘭絲毫沒覺得可笑。她只是驚訝于對面男生對書的癡迷和對書的那種單純的愛。說實話,圖書館里的人并不少,但大多數(shù)人是迫于論文的壓力,不得不來這兒,有的同學(xué)干脆拿著本子來抄,至于書里寫的什么,自己抄的什么,鬼才去管呢!要不是這“可惡”的論文,自己現(xiàn)在說不定在哪兒和女友(男友)浪漫呢!
有人曾說“大學(xué)生=豬+談戀愛”。葛芷蘭當(dāng)時感覺有些偏激,當(dāng)經(jīng)歷了大一大二后,感覺這的確是現(xiàn)在大學(xué)生活的真時寫照。“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在成功面前苦難算得了什么,在虛榮心面前成功又算得了什么?虛偽究竟在人性中占有多大比例,會使人一沾溫柔床便忘了睡石板時那徹骨的冰涼?上大學(xué)前還都信誓旦旦地要打出一片天,上大學(xué)后卻舉著“四年后分手”的白旗徜徉在花前月下。不知這是在褻瀆愛情呢,還是浪費生命!
葛芷蘭的思緒被肖云飛的說話聲無情地拉回,像天空中的風(fēng)箏,忽然失去了自由飛翔的權(quán)力。那雙深邃的眼睛中含著讓人不得不包容的歉意。
“噢,沒關(guān)系,會習(xí)慣的!”
話,像有著具大慣性力的汽車,在飛速行駛的狀態(tài)下沒有及時剎住。“會習(xí)慣的”究竟是什么意思?或許只有葛芷蘭自己清楚。
肖云飛是絕對沒有想到她會橫空冒出這么一句話。
此刻葛芷蘭的大腦不得不以光速飛快旋轉(zhuǎn),好為她失口說出的,但是已經(jīng)在大腦里醞釀了千百遍的話,打一個圓場。
“哦,您別誤會,最近說這句說的太多了,都成口頭禪了!”
見到這個女孩也有幾次了,肖云飛此刻才真正注意她的長相。肖云飛的第一反應(yīng)竟然是反問自己“她是漢族人嗎?”。的確,濃濃的眼眉下一雙大眼睛略略凹陷,長長的睫毛稱的一雙眼睛炯炯有神,鼻子尖而有形,嘴角偏上有一顆不是很大的痣,若不是離得如此之近,很難發(fā)現(xiàn)。她的皮膚略黑,透著一種不屬于漢族女孩的野性。
葛芷蘭的演技一般,肖云飛一眼便看出了破綻。于是他似笑非笑地說:“哪句?”
葛芷蘭此刻真不知該說什么了,只覺得耳根發(fā)熱,而且很快漫延到臉上。肖云飛也并非那種得寸進尺的人,他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女孩的異常,呵呵一笑,接著說。
“沒關(guān)系,別把我想的那么小氣,和您開個玩笑,不要介意!”
葛芷蘭此刻真的有些感激他,盡管他讓自己有些失態(tài)。她也笑了,盡管有些尷尬。她能從男孩的笑聲中聽出關(guān)懷,那是一種絲毫不含譏諷的笑。
她終于心平氣和地說了一句:“難道我像那么小氣的人嗎?”
肖云飛沒有回答,兩人相視一笑。不知出于何種原因,故事的一開始便注定了葛芷蘭的主動。再高的演技也無法掩飾肖云飛那藏在心底的冷漠,透射著徹骨的寒氣,像在講訴一個痛徹心非的故事。
葛芷蘭本來還想問點什么,可是被肖云飛的冷漠拒絕了。于是默默地讀書,直到中午,圖書室的音箱里一遍遍地喊著:“各位讀者請注意,請將圖書放回原書架,準(zhǔn)備離開。”
葛芷蘭等了一會,見對面的男孩絲毫沒有走的意思,于是忍不住問:“你不走嗎?”
肖云飛抬頭看了她一眼,好像是確認(rèn)一下對方是否在和自己講話。回道:“哦,您先走吧,謝謝了!”
好像出于一種平等的意識,葛芷蘭總覺得這“您”字聽來不順耳,但此刻又沒有合適的話來讓他糾正,只好收拾了一下自己的零食袋,回宿舍去了。
下午,葛芷蘭依舊早早地去了圖書館,眼前那一幕竟是如此熟悉:男孩,零食袋。葛芷蘭這次片刻沒有猶豫,徑直走到他的對面坐下。男孩抬頭看了一眼,眼中有驚奇,但是淡的出奇,好像早就意識到這一點似的,現(xiàn)在只不過證實一下自己的推測而已。
“您也喜歡這個位置?”男孩冷不丁地問。
“也算是吧!”葛芷蘭猶豫了一下接著說,“您說話能不能不用‘您’啊?被您這么一喊,徒然感覺自己老了很多!”葛芷蘭為了強調(diào),說話時也故意用了“您”。
“是嗎?那真的不好意思了!”
肖云飛停了一下接著說:“那么,你可以告訴我你喜歡這個位置的原因嗎?”
“這個嗎!”葛芷蘭的黑眼珠斜向上一翻,給肖云飛打了一個問號,“當(dāng)然可以,不過有個條件。”
“條件?”肖云飛剛才也不過是隨便問問,現(xiàn)在倒真有點興趣了,“你倒是說說,什么條件啊?”
“What’syourname?”葛芷蘭感覺用漢語來問有些唐突,所以選擇了英語。或許是因為文化的差異,總感覺英語更直接一些,而漢語則是越含蓄越好。
肖云飛愣了一下,沒想到她突然冒出一句英語。
“Jem‘a(chǎn)ppelle肖云飛”,肖云飛好像為了報復(fù)她似的,來了一句法語。
“恩?啊?你說的什么?”雖然肖云飛用漢語說出的自己的名字,但是葛芷蘭被他的前半句法語弄懵了,所以連名字也沒有聽很清楚。
“呵呵,不知道,我說了你聽不懂那可不關(guān)我的事。快給我說說原因吧!”
“你這人怎么這樣啊!講不講理啊?”
“小姐,您能不能小點聲啊?你不會忘了這是什么地方了吧!”肖云飛邊說邊給她做了個小點聲的手勢,然后像四周看了看。還好,現(xiàn)在時間還早,圖書館里基本沒人。
讓他一提醒,葛芷蘭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都?xì)獾谜酒饋砹恕S谑怯肿隆?/p>
“說不說?”葛芷蘭的聲音雖然小了,但語氣仍然咄咄逼人。
“不說!”肖云飛斬釘截鐵地說。
“你這人怎么這么小氣啊?還算個男生嗎!”葛芷蘭真的有點生氣了。
這句話在葛芷蘭嘴里是再平常不過了,可對肖云飛卻是猛烈的心靈沖撞。
時間好像突然倒退了一年,他又聽到曉妍哭著沖他喊“肖云飛,你還是個男生嗎?”然后便哭著跑開了。如果沒有這句話,肖云飛現(xiàn)在或許已在天堂,永遠(yuǎn)守護著他的曉妍;抑或是在地獄,喋喋不休地糾纏那個搶走曉妍的人。
“你沒事吧?”葛芷蘭看出肖云飛有些異常,忙解釋道,“真對不起,我這人說話總是口無遮攔的,我沒別的意思,你不要生氣。”
肖云飛看了一眼滿臉歉意的葛芷蘭,趕緊用手擦了一下眼中那快要流出的淚水。
“沒事,不關(guān)你是事,我叫肖云飛。”肖云飛說完,拿起書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圖書館。肖云飛突如奇來的變化,讓葛芷蘭不知所措,呆呆地愣在那兒。等肖云飛消失在葛芷蘭的視野里,葛芷蘭方才回過神來,忙追了出去。葛芷蘭出了圖書館,校園的路上只有來來往往的同學(xué),哪里還有肖云飛的影子。
肖云飛出了圖書館,便直奔操場上的圓塔。圓塔是因形得名,因其外表是圓柱形。其內(nèi)側(cè)有鋼鐵的矩形環(huán)釘在上面,用作攀爬的階梯,一般女生是不敢爬的!
圓塔是學(xué)校特意修建的,位于操場的西北角,主要用于放置擴音器之類的東西。肖云飛也是無意間發(fā)現(xiàn)的這兒。那次閑的無聊在操場游蕩,不知不覺就到了圓塔,受好奇心的趨使,肖云飛爬了上去。圓塔約有二十米高,站在上面可以將整個操場盡收眼底,別有一番“登泰山而小天下”的滋味。
有時候,開闊的視野總能釋放人的煩惱,激發(fā)人的壯志。站在上面,肖云飛頓生一種“大丈夫欲奪天下,舍我其誰”的豪邁。
圖書館和操場一南一北,將近二十分鐘后,肖云飛也不知怎么了,稀里糊涂地就站在了圓塔上。放眼望去,操場上有打籃球的,有踢足球的,還有打排球的,個個樂在其中。而肖云飛絲毫沒有看到眼下的一切,空洞的眼神看空了整個世界,呆呆地望著空靈的天空。
肖云飛眼中沒了大與小的概念,滿腦都是曉妍,她的哭,她的笑,她低頭時羞紅的臉,她沉睡時綻開的笑顏。一年過去了,可一切卻恍如昨日。一年來,肖云飛近乎瘋狂地讀書,與其說借書消愁,不如說以史泯“史”——通過別人的歷史來淡化自己的歷史。他本以為那些綻開的傷口會隨時光的流逝不治而愈,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自己多么的幼稚,原來她們像盛夏的花朵一樣,綻放的更加燦爛。往事一幕一幕,淚水滾滾而下。
旁邊遞過一沓手帕紙,肖云飛此時的意識早已變得混亂不堪,他轉(zhuǎn)頭看了看,是方帥——那個對他的一切了如指掌的高中同學(xué)。
“又想她了?”
肖云飛接過手帕紙,擦了擦眼淚,沒有回答,算是默認(rèn)了。
“好久沒見你這樣子了,以為你早把她忘了呢,今天這是怎么了?”
“別提這個了!”肖云飛擦干眼淚,神志清醒了許多,接著問:“你怎么知道我在這兒?”
“哦,剛才陪她隨便遛達(dá),看到你在旁邊走過,雖然相距不遠(yuǎn),可是怎么喊你都不理我,真怕你出點事,所以就跟來了。”
肖云飛知道他說的她是誰。方帥是個標(biāo)準(zhǔn)的“戀愛王子”。來大學(xué)還沒有一年,女朋友已換了n個了!方帥雖然長的不容樂觀,但心腸不差,人也精明。據(jù)說女孩談戀愛用耳朵,而男孩談戀愛用眼睛。所以,方帥那如璜的巧舌便是他談戀愛的得天獨厚的條件。現(xiàn)在和他在一起的是美術(shù)系的一個女生,整天打扮的妖艷。肖云飛知道他倆在一起待不了多久,只不過彼此暫時利用一下罷了!她當(dāng)然是利用他的錢,只要有人給買吃的、買穿的,她才懶得去管他的美丑呢!而他,不過是利用她的美,只要能給自己掙回面子,甚至偶爾還可以滿足一下自己的生理需求,花點錢又算啥!正是出于彼此利益的需求,兩個走到了一起,而且整日纏綿著天長地久,然而一旦轉(zhuǎn)過臉去,還不和別人一樣,臭三八、死流氓的罵!但不管怎么講,現(xiàn)在這個女孩確實有點本事,至少方帥至今還沒有換女朋友的打算。
說來也是,如今這大學(xué)的風(fēng)氣可是日漸慘淡了!一個人走在校園路上,比稀有動物還稀有,四周鄙夷的目光直壓的人喘不過氣來。也難怪進了大學(xué)之后,除了媒婆就是婚介,整個就是“戀愛圍城”,哪還有學(xué)校的影子!
“呵呵,我能有什么事!走吧,我們回去。”肖云飛說完便又順著‘樓梯’爬了下去。方帥心想:當(dāng)初要不是曉妍,說不定現(xiàn)在只有給您燒香的份了,如今曉妍又不在,我若不小心,回去咋跟她交代啊!于是方帥也轉(zhuǎn)身爬了下去。
葛芷蘭再“見”到肖云飛,已是兩天后的事情了,而且地點也不是圖書館,而是在網(wǎng)上。
自從肖云飛那天“消失”了之后,葛芷蘭再也沒在圖書館見到他。葛芷蘭被他最后一次的行為吸引了。人總是有好奇心和求知欲,可是葛芷蘭現(xiàn)在苦于無法見到他。正無可奈何之際,葛芷蘭忽然想起了他的名字——肖云飛。
既然知道了他的名字,為何不去校友上找一找呢!葛芷蘭于是在校友里查找,竟然找到了兩個肖云飛,葛芷蘭以為寫錯字了,但是去相冊一看,一眼便認(rèn)出了他。葛芷蘭想都沒想就加他好友,驗證信息沒有輸。對方倒也利索,接著便回了“拒絕添加”。這也是肖云飛的老毛病了,從來不加不認(rèn)識的人為好友,不論對方是女生還是男生。他認(rèn)為和他(她)們聊天是在浪費時間和生命。
葛芷蘭緊接著又加了一遍,在驗證信息里輸了“我喜歡那個位置的原因”,然后對方發(fā)過來添加好友的請求。葛芷蘭當(dāng)然同意了!
“知道我是誰嗎?”
“當(dāng)然,不過還未請教你的芳名!”
“呵呵,芳名不敢當(dāng),敝姓葛名芷蘭。對了,你只給我說了你的名字,我還不知道怎么寫呢!”
“不知道怎么寫?那你怎么加的我的校友啊?”
葛芷蘭這才忽然明白,自己潛意識里一直認(rèn)為他沒有告訴自己他的名字怎么寫,可是自己無意間已經(jīng)看到了他的名字。
“哦,你看,真不好意思,我是看過了。”
“你的名字挺詩意的!爸媽都是農(nóng)村人,文化程度底,所以,我的名字也難免落了俗套,讓你見笑了。”
葛芷蘭倒有些吃驚于他對自己家庭的坦然。現(xiàn)在,有些人故意擺出一副闊氣的架式,用于掩飾出身的卑寒。有些人盡管不會鋌而走險,也會盡量逃避自己的家庭問題,仿佛父母的平凡與無能會讓他們顏面掃地似的。
“呵呵,謝謝夸獎,你的名字可一點也不俗,‘笑(肖)傲蒼穹,撥云現(xiàn)日,展翅高飛’無處不透著一股唯我獨尊的霸氣,怎么能說俗呢!”
“你真會夸獎,還真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釋義我的名字呢!”
“呵呵,哪有啊,實話實說嗎!”
“呵呵,那只能‘借您吉言’了!”
“最近怎么沒去圖書館啊?”
“我們這兩天課程安排比較緊!對了,你不提我差點忘了,你為什么喜歡那個位置啊?”
“呵呵,其實也談不上喜歡,我只是感覺那兒比較安靜,能盡量避免別人打擾。”
“那你想不想知道我為什么選擇那兒?”
“當(dāng)然,求之不得!”
“我這人有個壞毛病,說的好聽點,就是讀起書來喜怒溢于言表。所以,我選擇在那兒讀書是為了避免打擾別人。你在那兒讀書非但不會安靜,反而會受到我的干擾。”
“你不會告訴我,讓我另找個地兒吧?”
“呵呵,想哪兒去了,就是走那也得我走啊!我可不想再讓別人說我不像男生了。”
“我可不敢說了!”
一提到這事,葛芷蘭就想到了他那天驟然的變化,總想問個究竟,可是幾次話都到了嘴邊,還是硬生生地咽了下去。一來,葛芷蘭認(rèn)為這里面一定有一個痛徹心扉的故事,并非一句兩句所能講完的。二來,兩人只是剛剛認(rèn)識,別說無話不談,就是開開玩笑,或許感情都不允許。來日方長,暫時的放棄只不過是為了更坦然地?fù)碛小?
“好了,咱不提這些了,我在那兒待了近半年,怎么從沒見過你啊?”說實話,肖云飛對葛芷蘭的“突然”出現(xiàn)挺好奇的,雖然嘴上不說,但是他總感覺她是沖自己來的。
“這個嗎!我家里有點事,半年沒在這兒,所以你沒有見過我。”
“半年?不會吧!干嘛去了?”
“呵呵,或許你會知道的,但不是現(xiàn)在!”
當(dāng)葛芷蘭說出這話時,肖云飛才發(fā)現(xiàn)自己問的問題有點過分。于是便沒有再提。
葛芷蘭這才明白安妮寶貝說的那句話“原來說話也需要對手”,兩人聊得很投機,好像都閑的沒事干似的。誰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反正當(dāng)葛芷蘭關(guān)閉聊天框后,轉(zhuǎn)頭一看,窗外已成了一幅“潑墨山水畫”,只不過墨潑的多了點!
葛芷蘭沒有問他什么時候去圖書館,也沒有問他什么時候可以再聊天,只是隱隱約約地感覺會再見到他的。葛芷蘭沒有下線,而是去了他的空間。空間名稱很傷感“錯過的傷等待的愛”。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他的空間里竟然有那么多日志,而且基本上全是自己寫的。葛芷蘭看到一篇的標(biāo)題是“生死對白”,想打開來看一看,可是竟然設(shè)置了問題:“她是誰?”。葛芷蘭看到這問題時的感覺就連她自己也無法形容。好像自己的預(yù)言被證實了,有點高興!然而又不知哪兒莫名地飄來一股醋意。這還不算什么,當(dāng)葛芷蘭打開第二篇時,問題竟然是同樣的。葛芷蘭有種不祥的預(yù)感,于是她開始打開更多的日志,結(jié)果不言而喻,問題竟然全是“她是誰?”。
葛芷蘭的心徹底涼透了,用了一下午好不容易拉近的距離,瞬間又成了天涯海角。葛芷蘭曾無數(shù)次設(shè)想過他背后的女孩,可是她做夢也沒想到竟然會是這么強大的對手。葛芷蘭關(guān)了電腦,頹然地坐在那兒,不爭氣的肚子也開始咕咕叫了!
肖云飛收到葛芷蘭添加好友的信息時,正在寫小說。肖云飛把寫小說當(dāng)作一種消遣,他感覺那兒是自己的思想不受束縛的地方,畢竟現(xiàn)實滑稽的有些殘酷。他本來沒想聊,只是隨便敷衍兩句。然而當(dāng)他們聊到小說時,肖云飛就再也不想回去寫小說了!后來干脆把小說保存了!
葛芷蘭陪肖云飛談歷史。從秦皇漢武到三國兩晉,從唐宗宋祖到明末清初。清朝中后期的歷史是肖云飛最反感的!中國的歷史一旦有了外國人就變味了。肖云飛則陪葛芷蘭談一些近當(dāng)代小說。一下午竟然不知不覺地過去了。方帥催肖云飛去吃飯,已經(jīng)打了好幾遍電話了。肖云飛剛想退出,忽然想起該去她的空間看一看,于是又坐了下來。
她的空間名是“愛滿大漠”。肖云飛怎么也想不出這個名字的含義。背景音樂是甄妮的《魯冰花》,那首不知讓多少中國人灑淚的歌曲。肖云飛徹底被整暈了,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把這三樣事物聯(lián)系到一起——葛芷蘭、愛滿沙漠、魯冰花。
肖云飛索性不想了,想去相冊看看,可是相冊加密,想去讀篇日志,日志也加密,好容易有篇不加密的,竟然是轉(zhuǎn)載的別人的!肖云飛最討厭轉(zhuǎn)載東西了,所以日志基本上是自己寫的,當(dāng)然,不愿轉(zhuǎn)載自然也不愿看別人轉(zhuǎn)載的東西!心想:還是去吃飯吧!于是給方帥打電話,一起去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