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初夏,日頭漸漸毒辣起來,四處花兒俱已寥落,綠蔭卻是極濃,郁郁蔥蔥的,為人們撐起一片清涼。然而洛城卻不一樣,隨處可見高大的絳云樹開滿了密密匝匝的粉艷馨香的花兒,仿若天上的云彩被誰扯了一片掛在樹上,說不清的光彩奪目,又像是誰潑了滿城的香薰,道不盡的芬芳馥郁,只讓人悠悠然、怡怡然,不肯歸去。
我坐在轎輦上,轎夫踩著滿地芬芳粉艷的絳云花瓣一直往宮殿的正南門行去,步伐穩健。我在轎內,氣流不暢,有些悶的慌,便伸手卷在簾子,遠遠竟然瞥見一睹熟悉的草綠色圍墻上頭,一支梨樹的枝椏斜斜橫躺了出來,雪白的花已然謝盡,只余翠綠的枝葉和雞蛋大小的寥寥數果掛在枝頭。
公主府——
我心里念著這仨字,驀然升起一股郁郁。
母親敏慤,乃先皇熙宸與其皇后淑德所生。
熙宸皇帝與淑德皇后,少年結儷,情深意重,后宮粉黛千千萬萬,在熙宸皇帝的心目中,卻是無人可與淑德相媲美。
即便是淑德皇后殯天以后,也無人可以褫奪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說起他們的相遇相知,還頗具傳奇色彩,首次邂逅,竟然是在市井。
熙宸三年上元節,乃是新一年的第一個月圓之夜,那日天色極好,月色明朗,星光點點。少年皇帝早就聽聞民間在這天上皓月高懸的夜晚,要點起彩燈萬盞,以示慶賀,還要出門賞月、燃燈放焰、喜猜燈謎,許多風流才子借得如此好時機結識家人,傳為美談。這少年天子一下子興致大起,屏退所有人,避開侍衛內監,微服裝束,悄然出宮,期盼能遇可心人。
那年春來的特別早,才過春節,天氣就分外暖和,冰雪消融,滿城的絳云樹正在芬芳吐蕊。月輝如水,星光點點,與無數各式各樣色彩繽紛的花燈交相輝映,前來賞花燈的人擠擠挨挨、熙熙攘攘,人潮涌動。洛城幾乎要沸騰起來。
熙宸皇帝一身水藍色的素衣,腰間別一翠綠的翡翠玉環平安扣,手執描了岱山風光的絹扇,興致勃勃的擠進熙鬧的人群,左看各種燈籠五顏六色,美不勝收;右瞧各種燈籠別致風趣,耐人尋味。看到高興時,卻見一堆人正在出謎聯,他興致盎然,也上去湊熱鬧,略作思忖,執筆揮就:
黑不是,白不是,紅黃更不是。和狐狼貓狗仿佛,既非家畜,又非野獸。
詩不是,詞不是,《論語》也不是。對東西南北模糊,雖為短品,也是妙文。
眾人皆稱贊這字寫的好,謎聯出的更妙。
到底是年少,在眾人的夸獎稱贊下,不免有些飄飄然了。熙宸心里沾沾自喜、洋洋自得,遂取下腰間的翡翠玉環平安扣,揚手道:“誰能猜得此謎,這翡翠玉佩就歸誰了!”
瞧那玉佩碧綠通透,瓔珞流蘇也打得極為精致,定然不是俗物。重賞之下,人人躍躍欲試,個個冥思苦想,抓耳撓腮,卻怎么也猜不出來。
回頭卻見一個芳齡少女,頭上珠翠叮當,面罩薄薄的絹紗,分開兩邊的人流,擠了進來,音如泠泠七弦琴,道:“并不難猜,謎底即為——猜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