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支調(diào)子,來來回回吹奏了幾回。越吹心里越黯然,眼淚也簌簌的落了下來。
不知是心里悲苦凄涼,還是夕陽西下暑氣漸消的緣故,非但不覺得熱,竟然感覺身上有陣陣寒意,一陣涼風(fēng)穿過湖面帶來潮濕的氣流,我竟然打了一個寒顫。
抬頭看天色漸漸暗了下去,一勾新月悄悄掛在天上,星光點點,宛如灑滿了碎金般,舉步正欲往回走,卻聽見一個男子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夕陽芳草本無恨,才子佳人空自悲。”
我心中一怔,慌忙循聲望去,卻見一個身著雪白長袍的男子,悠然立在樹影里,離我不過丈許遠。
杜衡——
我的腦子忽的閃過這樣一個名字。
但是我知道不可能。這是皇宮重地,杜衡幽居山野間,不過就是個大夫吧。
我猛的退后了幾步,雖不知來者何人,然而能在夜間活動于宮苑中的人,還能有誰?心中有陣莫名的惶恐,只想越快逃了越好,遂屈膝行禮道:“俗音難入耳,擾了尊駕,恕罪。”只略略一停,也不等他答話,說:“告辭了。”
話音一落,舉步穿越婆娑樹影,瞬間便消失在暗夜里。
如若,他就是當(dāng)朝天子,我就這么一走了之,不是生生錯過了一次極好的機會嗎?難道我忘了代嫁入宮的初衷了嗎?想著這些,心里不免懊悔起來。如此好的機會,是不是該好好的展示自己,以求一見傾心呢?
才到鵝卵石小徑上,卻見云梨并竹兒、青兒,手提風(fēng)燈,邊走邊喚著我。
我慌忙應(yīng)了一聲。
青兒立即迎上前來到:“小姐好找。天色那么晚了,多讓人擔(dān)心啊。”
我笑笑:“皇宮高墻里面,能有什么事?”
遂于她們一同回小院,心里依舊有所忐忑,患得患失。
手執(zhí)一卷《詩經(jīng)》,半晌一個字也沒有讀進去。銀制燭臺上的紅燭燃了大半,淚珠盈盈,燭光也暗下去許多。瑛嬤嬤取出剪子剔了一下燭心,燭光倏地亮了起來。
我本心神恍惚,忽見燭光明亮,被嚇的嚯的一聲抬起頭張望。
瑛嬤嬤只當(dāng)不見,輕聲說:“小姐今日外出,可是遇見什么事了?”聲音細細平常,就像是尋常閑聊。
我遲疑片刻,才把今日所出湖邊遇上陌生男子之事和盤托出。
瑛嬤嬤聽了,臉上淡淡,問道:“小姐當(dāng)真想承恩天子么?”
我被她這一問,問的愣了好一會,訝異的不知說什么好。
“既然入宮來,要么承寵,要么失寵;要么榮耀,要么落魄。小姐最算是尋求天恩,也是人之常情。”瑛嬤嬤淡淡的說著。
“可是我一驚之下,一走了之,只怕生生錯過好時機了。”我郁郁道。
瑛嬤嬤望著我,淡淡道:“也不盡然。小姐雖未冊封,但終究是奉了天子的命入宮侍駕的。如若那人不是皇上,小姐一驚之下,一走了之,保持了矜持,便可排除私下會見陌生男子的嫌疑。如若那人真是天子,小姐雖然驚愕,卻不失禮數(shù),可見端慧難得。加之美貌如花,月華下,只怕更是耀目動人,恐怕已經(jīng)留下深刻印象了。”
我凝眸靜靜的聽著,道:“那我該當(dāng)如何?”
“一動不如一靜,靜觀其變吧。”瑛嬤嬤語氣平淡,無喜無憂。
我凝視者燭光中的這位看慣繁華起落的嬤嬤,寵辱不驚,貴賤不欺,平淡如水,大抵就是歲月賜予她的禮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