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鳳池忽地一掌化雙,上下翻飛,輕靈如飛絮,威勢似奔雷,舉重若輕。
李小武視之,恍若夢蝶。待見得甘鳳池一掌揮出,正朝自己的肩頭按來,李小武不驚反喜。李小武這孩子最是尚武,他此刻見對面的老人家要與自己交手,心花兒都開了。
李小武眼見著甘鳳池一掌拍至,竟然不閃也不避,身微曲,如虎豹蓄勢,左掌翻出,瞧得親切,猛然對著甘鳳池的掌心迎擊而去,同時右手一伸,便要去綽身后的鐵戟。
李小武眼見得一掌就要貼到對方的掌心了,小手之下又猛然再發一次勁,后浪推前浪,李小武的掌力如倒海而至。說也奇怪,李小武掌力雖猛,可手下無物,一股大力只是撲了個空,不自禁地把身子也帶著朝前沖去,虧得李小武下盤的馬步功夫著實過硬,這才沒有跌了個踉蹌。也不知是何時、那甘鳳池做了如何動作?待得李小武再凝神去瞧甘鳳池之時,只見甘鳳池正在自己面前數尺外背負著雙手,對著自己點頭微笑。
憑李玄的江湖閱歷,豈會看不出“南俠”甘鳳池這是有意要試自家兒子的武藝,否則甘鳳池最善借力制力,他若是有心要傷人,方才李小武那一記足以開山裂石的掌力就要打在自己的身上了。以甘鳳池的身份,他是絕不會傷了李小武的;而以李小武的本領,也是絕不可能傷了甘鳳池的。是故李玄并不制止李小武,只是對其笑著喝道:“小武,自家人切磋不可動兵刃,別沒規矩!好好向甘老英雄請教!”
李小武至孝,一聽父言,當即收住右手,化掌為拳,也不忌憚對方的功夫是如何了得,只是拼盡全力,欺身直上,這孩子與人切磋向來便如此。眨眼間,李小武已使出了十來招,一雙小拳頭舞得虎虎生風,甚是威猛。甘鳳池就含笑站在李小武的面前,李小武出手奇快,力道奇大,拳法既熟,拳招又精,可這一下十余招竟然連甘鳳池的半片衣角也沾不到。
任李小武拳腳并用,絕招迭起,可就是挨不著甘鳳池半分。這一來可急壞了李小武,這孩子虎性正發著,牛性又上來了,李小武一聲憨吼,先壯了自己的膽。陡然間,李小武的手勁、拳速又提升了數倍不止。那甘鳳池雖一直不敢小覷了“虎父”李玄的“虎子”,但他始終覺得李小武不過是個孩子,是以只憑著六分的身法與之對敵,手上的力道也使不過兩分,終不免大意。只見李小武雙腿鴛鴦連環,憑空連踢三腳,這三腳一腳比一腳靠近甘鳳池,若非當時李小武腿上已經力盡,那第四腳只怕就要踢到甘鳳池的身上了。“南俠”甘鳳池見李小武露了這一手,心頭一驚,很是慚愧,他剛立定站穩,正欲放手與李小武平等一戰,李小武的那一雙小拳頭便已到了他的胸前。甘鳳池適才堪堪避開三腳,此刻若還要臨陣騰挪身子,只怕已然不及,而借力制力的絕殺法門又萬萬不能用在李小武這個孩子的身上。甘鳳池無法,只得也揮掌運勁,以硬對硬,他先前見識過了李小武的本事,手上便使出了三成功力,來接住李小武的雙拳。
只聞得“砰”的一聲巨響,李小武竟還紋絲不動地站在原地。那李小武的十二分掌力一至,甘鳳池只覺雙臂一陣麻木,一股極強的內勁正迎面襲來,心頭大是驚異。“南俠”甘鳳池是何等樣的江湖老英雄,只見他一導一引,舉手便破了李小武的掌風,而他本身也不得不隨即后退兩步,以化開臂膀上李小武的掌力。如此一來,李小武不動如山岳,而甘鳳池卻被李小武的掌力給“逼退”了數步,局外不明就里的人自然能看出這一場比試是李小武贏了。
甘鳳池正欲罷手,孰料李小武這頭小蠻虎比武務求力盡,仍然揮拳直上。甘鳳池見李小武這般,也不惱他,很是喜歡這孩子的勇武。
李小武揚手握拳,剛一用勁,只覺身后一股勁風撲至,他還未及轉身,肩頭已是一沉,臂上的勁兒也都給卸去了。
“小武不得無禮!”李玄喝道。
李小武身后之人正是其父李玄。李玄豈能瞧不出甘鳳池方才大有相讓之意,如今甘鳳池已經試過了李小武的本領,李玄自然要出手制止其子再胡來了。
甘鳳池也是大英雄,他一拱手,彎腰對李小武和聲笑道:“果然虎父無犬子!老夫輸了,哈哈……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啊?”
李小武見長者相詢,也立即罷手,躬腰垂首抱拳禮道:“老爺爺,我叫李小武。”李小武一雙澄澈的大眼睛望著甘鳳池,說得甚是誠懇。
甘鳳池含笑點頭“嗯”了一聲,道:“小武小兄弟真是好本事!老爺爺老了,以后的江湖就要靠你們了。小武小兄弟,你看,方才老爺爺出手過于用勁,可是一碰到你們這些年輕人,我這把老骨頭就不中用了,哪能比得過你們,這不就輸了。小武兄弟,剛而易折,這江湖之上人外有人,外力、內力比自己高的大有人在,倘若出招過于剛猛,遇著不如自己的自然可以常勝不敗,可若要遇著比自己力氣大的,那就要像老爺爺剛才一樣吃虧了。所以啊,小武你以后要是遇到功夫高的壞人,千萬不可硬拼,而要想辦法把對方的力給借來,借力制力,方能立于不敗之地。倘若是你出招過于重力,遇著一個會借力的道家高手,那小兄弟你可就要吃點苦頭了。小武小兄弟,你說對嗎?”李小武出招過于剛強,方才他一出手,甘鳳池便瞧出其武功的弱點。而李小武這剛猛一路的功夫又遠未至其父李玄那般登峰造極之境,本來甘鳳池一出手便可借力來制住李小武了;而甘鳳池現在借自己之敗來對李小武進行開導,不吝自己的聲名,只怕李小武日后遇著高手之時會吃虧,當真是用心良苦,非大英雄不能為之。可是這“借力制力”四字說來極是容易,可要是能在臨敵之際做到,卻要比登天還難,非得經過無數次的習練方能借力而制力。
甘鳳池瞧這虎頭虎腦的李小武模樣實在可愛,心中甚是喜愛,忍不住就要伸手撫其肩。那李小武卻是個直性子的小孩,肚腸又不會轉彎,他聽了甘鳳池的一席話,似懂又非懂,正在露水縈頭之際,忽見甘鳳池一掌輕輕伸來,他還以為老爺爺又要來試他武功了。李小武還是不閃也不避,直直的站著,雙拳猛然揮出,可拳到中路,李小武馬上就想起了甘鳳池老爺爺方才說過的什么“借力制力”的話,于是生生頓住了拳路,跟著臂若蟒游,乘著甘鳳池的來勢,一把便死死箍住了甘鳳池的手臂,再用力一拔。這一拔,可非同小可,乃是武林中最負盛名的一手功夫,名字喚作“魯智深倒拔垂楊柳”。
甘鳳池見李小武說著說著竟會突然出手,心頭又是一驚。本來他要想接下李小武的雙拳,只是易如反掌之事,可他忽見李小武改變拳路,似有非有地使出了“借力制力”的奧義,而那一招“魯智深倒拔垂楊柳”卻又是純以絕高勁力取勝的上乘硬派功夫。不管如何,李小武一聽便能隨機應變地使出“借力制力”之形,也算得上是萬中無一的武學奇才了,甘鳳池有心要讓李小武更好地體會這“借力制力”的妙處,便隨即散去了身上早已自行凝聚起來的護體真氣,任由李小武一股蠻力將其“拔”倒。
李玄在旁,他豈能坐視自己的兒子去對武林老前輩無禮。李玄隨手抓起衣擺,輕輕一揮,便正中了李小武的腿彎子。李玄下手雖不重,可那一記用勁著實巧妙,而那腿彎子處又是李小武平時練不到之處,是故李玄衣擺一到,李小武當即屈膝。李小武左腿跪地,身子也不自主地往前傾去,可巧手上一股勁正好就將甘鳳池老人家給扶得正正的。這一下,李小武也正好還了甘鳳池的禮。
“就你這點小本事,也敢在甘老英雄面前班門弄斧!還不快謝甘老英雄的指點之恩。”李玄道。李玄可是方家,他自知方才甘鳳池對李小武的教誨對其今后是受用不盡的。
李小武聞得父言,也急忙停手,站起后對甘鳳池謝道:“多謝老爺爺!”
甘鳳池點了點頭,笑著看了看李小武,對李玄道:“李幫主,小武果然去得,今夜也只有身懷小武這樣武功的人,才能去得了玄武堂。”
甘鳳池又看了呂瑩、獨孤風一眼,對李玄道:“李幫主,待會兒小武可以出大力氣,您這就讓他隨您趕去李老爺子的玄武堂吧。至于獨孤少俠,可讓我瑩兒侄女代為照顧。”
呂瑩聞言,不禁臉映紅霞,其清麗絕倫,容顏絕美。此刻獨孤風身受重傷,她看獨孤風不是,不看又不是,這樣一代之俠女竟一時不知所措,只得低頭弄裙。當真是寒梅獨魁百花中,一點殷紅,別有風情千萬種。
甘鳳池見狀,只得忙把話頭轉過,對李玄說道:“李幫主,您們請先行!老夫家就離這兒不遠,家中還有一個孫女……待得老夫安頓了獨孤少俠和她們,便盡快趕赴李老爺子的玄武堂與您們會合。李幫主,您意下如何?”
李玄聞言大喜,撫掌道:“如此甚好!甘老英雄真與灑家的蘭兄弟一般,神機妙算,比灑家強多了!灑家一介武夫,不會謀劃,咱們兩幫又同氣連枝,一切聽憑甘老英雄吩咐!甘老英雄,還有一事,灑家一接到那鳥令,即刻便與軍師商議了,咱們兩幫唇亡齒寒,按軍師的計策,立即便請了三當家孫和孫兄弟趕赴江南,一來是要他坐鎮江南分舵,二來也好為貴幫盡一些綿薄之力。這孫和孫先生的武藝不在灑家之下,關鍵處他必能幫到些忙;那天殺的殺手手段竟然如此了得,甘老英雄您此去江南,若有甚為難之處,孫和孫先生當可助老英雄一臂之力。老英雄保重!灑家先行!”列為看官,這李玄對甘鳳池說三當家孫和的武藝不在他之下,倒與那關公對張飛說張遼武藝“不在你我之下”頗為相似。單在那演義小說之中,張文遠的武藝撐破了大天去,自也不可與關、張同日而語,連對三國武藝第一呂奉先也不出一詞相贊的關公竟會如此言語,一則是那張遼確有過人的手段,二則也多是為敬重張遼的人品德行。關公贊張遼多為重其義,而李玄贊孫和則多為重其藝。
“北俠”李玄、李小武皆非婆媽之人,他二人一想到待會便又要與甘鳳池老英雄一起并肩抗敵了,豪情頓生。他父子二人各道了一聲別,便同乘一騎,絕塵而去,唯余豪俠長嘯之聲。
李玄兩父子北去,洛、祝二怪杰無蹤,周大酆等鼠輩也早自散了。“南俠”甘鳳池將獨孤風小心抱上了李玄父子留與他趕路的千里馬背上,領著呂瑩往他在北平暫棲的小漁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