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家劍法。”
弘止素來不瞧人,而此刻,他眼角的余光竟一直落在另一人的雙腿之上!弘止望著那人的步法,道出了“蘭家劍法”這四個字。
那人也是個英俊之極的少年,身留蘭花香,劍去白鵝航,此人乃是人中龍鳳,好比花中君子;這英俊少年的身旁,則站著一個虎頭虎腦、手持雙戟的可愛孩子。
“這英俊少年就是京涼山屠龍幫總舵的二當家,喚作藍孤芳;那可愛的小孩子是五當家,名叫李小武,戟法十分厲害!去年俺隨何舵主參加屠龍大會,就曾見過他倆。嗯,少年英雄!”魯鐵錘贊著藍、李二人,對弘止說道。
“藍家劍法?弘兄弟,原來你也和他相識!哈哈,大鐵錘子,你他娘的多此一舉了吧!哈哈……”那“石屠夫”石無病笑道。
“沒有。第一次見?!焙胫勾鸬?。
“第一次見?弘兄弟,方才大鐵錘還未與你介紹,你這第一次見,怎么就能知道他會藍家劍法!”“依裁縫”依無寒與“時廚子”時無疾同時問道,俱感驚奇。
不等弘止答話,那“朱瓦匠”朱鐵堂便道:“這少年乃是屠龍幫前任副幫主藍宗堯之獨子,他使的確實是家傳的‘藍家劍法’。弘兄弟,你好眼力!”
“不是藍家劍法……”弘止道,“是蘭家劍法?!?/p>
“什、什、什么?什、什么‘是藍家劍法’,又、又‘不是藍家劍法’的!”六人不解,均大疑道。而那丈二的邢鐵旗,此刻更是摸不著頭腦了。
“是‘梅蘭竹菊’之‘蘭’,而非‘‘紅藍白黃’之‘藍’。”弘止解釋道。他總是不愿多說幾個字。
“聽說他武功極雜,什么‘藍家劍法’、‘蘭家劍法’的,自然都會……”邢鐵旗突然四下張望了一番,又神秘地俯下身子,對眾人附耳低言道,“我與屠龍幫總舵的刑堂副堂主沈寬相識,他曾對我說,咱們這位藍二當家好像……竟然、竟然還會使清狗正藍旗都統家傳的‘納蘭棍法’!你們可千萬別說出去??!哥哥們,你說他會不會是……”
“住口!你說什么!”朱鐵堂輕叱道,“你少他娘的放屁!”他本不是臟話掛在嘴邊之人,可于急怒之中,他也忍不住像石無病那般破口大罵了,足見眾人潛移默化之功。原來,藍孤芳曾在陣中為朱鐵堂接過一支暗箭,也算是對他有救命之恩;而朱鐵堂又喜愛欽佩藍孤芳少年君子的為人,故而絕不容許他人詆毀誹謗。
“藍兄弟是少年英雄,你他娘的要是再胡說,就不是我朱鐵堂的兄弟!”
一席話,直嚇得邢鐵旗連連賠不是。
弘止注意到,在邢鐵旗說那番話的時候,遠處的藍孤芳竟然身子一震!這藍孤芳耳目極靈,那話又迎風送來,他站得雖遠,可豈有聽不著之理?想來這藍孤芳少年得志,在幫中又身居高位,他自身雖極有才干,幫中元老們也大都對其信服??赏例垘椭猩钏坪?,龍蛇混雜,泥沙俱下,幫內大俠自是不少,而身患各式各樣、具有中華特色毛病的人物,更比比皆是;林子太大,這也難免會有許多心燃妒火的小人、鳥人,無緣無故,便要千方百計地在其背后惡語中傷。那藍孤芳一心為國為幫、為家為民,他雖是涵養極佳的真君子,可畢竟年少難脫孩子氣;他乍聞得幫內兄弟這般言語,也忍不得要氣苦了。秋風來一笑,盡泯恩與仇;藍孤芳不能發作,他心念一轉,委屈也消了。
自古英雄惜英雄,也只有君子才能懂君子。弘止與藍孤芳皆是真正的少年君子,他二人初見,雖未有只言片語,心中卻早奏高山流水之曲,彼此相惜相敬;微斯人,其誰與歸?他二人乃是“奇俠”、“怪俠”,旁人未必能理會;若小人、偽君子之流,則更不堪言了。
“‘藍家劍法’也好,‘納蘭棍法’也好,都只是劍形招式,不是他的真功夫……”一向惜字如金的弘止,此刻竟不吝言辭,替藍孤芳向眾人辯解道,“滿人的家傳武功,我也會使許多。我就是滿人?!?/p>
“哈哈,竹竿子,你聽見沒有,還是我弘兄弟有見識!哼!那個叫沈寬的什么東西,就是一顆惡心咱們屠龍幫的臭老鼠屎!下次若被我撞著,定要結結實實揍他一頓!”朱鐵堂道。
“不行!”魯鐵錘笑道。
“你說什么!”朱鐵堂不解道。
“朱大哥,你要收拾小人,怎能不叫上兄弟俺!”魯鐵錘大聲道。
二人大笑。
大清封建朝廷的官兒中有許多狗官,這自然沒什么好說的了;可這屠龍幫乃是為國為民、替天行道的幫派,怎么幫中的刑堂副堂主竟也會是這般下作無恥的腌臜小人!原來,人之集體,不論它有多么理想,終究變不成神話里的世界,雖在大旗上打了許多“為國為民”的字眼,這思想的根本也是最正確的,可后來的捧旗之人也難免會變了味,成了糞土,又苦了人民!那些從全國各地被“高尚”之士推薦上去、擔保可以為國為民的“杰出人才”,他們究竟是些個什么樣的東西貨色,何等樣的人品涵養,每日生活在他們身邊的學子、百姓最是清楚不過了。最善偽作的“正人君子”們打破了頭,踩壞了天平,舍出馬屁尊嚴、金錢虛利,一個個爭著要到那“為國為民”的大旗之下,發出大俠的宣言誓語;可等他們當真成“俠員”了,立馬又變了顏色,換了副嘴臉,迫不及待地要干出那誤國誤民的豬狗勾當來,這又何苦呢?反正百姓們也只能是望著那“為國為民”的大旗,無可奈何地苦笑一番了。
“那他的真功夫又是什么?”依無寒、石無病、時無疾問道。
“蘭家劍法……”弘止道,“我見識淺薄,只知道此人劍法極高,人劍合一;其劍法于不經意間,已流露在其腿法之上。此人劍法之高,除了我師父、師叔與那號稱是‘天下第二劍’的司徒先生外,我還未遇到劍法高過他的第四人!”
眾人聞得弘止的贊言,大驚。
“卻不知這藍二當家的師承如何?”
……
話分兩頭,卻說藍孤芳見了弘止,也與李小武商議道:“軍師神機妙算,今夜果然有十萬屠龍神兵從天而降。小武,這些人都是附近分舵的弟兄,只是不知河邊的那位英俊少年是哪路好漢?”原來,每有兄弟入幫,分舵必要派人畫影圖形,將此人的容貌來歷書畫在信內,呈交京涼山總舵,藍孤芳便是負責掌管整理各個分舵好漢資料的。而藍孤芳天資聰穎又恪盡職守,他有心,竟將附近分舵、萬眾好漢的形貌都一一記牢了,此等奇俠良才,確實不負屠龍幫二當家之職。
河邊魯鐵錘他們六大怪杰的形貌,已是極其惹眼的了;可那弘止的豐神氣度仿若天人,有他在,旁人的注意力多半還是會在他身上的。
“哪路好漢?”不知李小武這句是自言,還是問藍孤芳之語。
“看他人才相貌,應該是滿洲的朋友。”藍孤芳道。
“我去拿下他!”李小武說著,提起兩把短戟,就要沖殺過去。
藍孤芳趕忙拉住李小武,并攔在他面前,笑道:“你是打不過他的?!?/p>
“不是還有藍哥哥你嗎?小武打不過,藍哥哥你替小武打好嗎?”李小武朗聲道。他那稚氣未脫又身懷牛犢之勇的模樣,甚是可愛。
“龍王爺都輸了,蝦兵蟹將哪還能取勝?連小武你都打不過的人,我就更加打不過了!”藍孤芳笑道。
“那咱們一起上,肯定能把他抓住!”李小武掙開了藍孤芳的手,又要撞過去廝殺。
藍孤芳力氣不如李小武大,攔阻他不得,急道:“他是好人!”
這話果然十分管用,李小武一聽,便不再亂跑了。
“他的武功很厲害嗎?”李小武最關心的,好像還是那人的武藝高低。
藍孤芳道:“我若與你比武,百合之后,便要輸與你了;若和他比劍,我就是招架他三百回合,恐怕也難見勝負?!?/p>
李小武掰著手指頭仔細算了算,想了想,抬頭皺眉道:“一百、三百……那他是和藍哥哥你一樣厲害,對嗎?”
藍孤芳注意到弘止,是因為他卓然不群的君子風度;而李小武注意到弘止,則是因為他身上自然散發出的中正平和、綿柔如水的高深劍氣,這一點,李小武這個小武癡可要比藍孤芳還在行。
藍孤芳看著李小武天真可愛的模樣,心中開心,很是喜愛,笑道:“他的劍術造詣遠在我之上,我的劍尚有法,而他的劍早已無法。這劍術的高下,不用比,我就已經輸了?!?/p>
弘止,藍孤芳,他二人雖不相識,卻互相贊賞,各自謙讓。這等君子之風,雖決計不能讓偽君子汗顏,卻也可教旁人歡喜。
“這位哥哥也是咱們屠龍幫的嗎?”李小武道。
“不是。他是維止會的……”藍孤芳道,“我在維止會直隸分舵見過他的畫像?!?/p>
“那我可以和他打一架嗎?”李小武自語道。
藍孤芳聞言,心中笑道:“原來這小子還在盤算這件事呢?”
……
閑話休絮,正事要緊。卻說藍孤芳與李小武聯系了各個分舵的舵主,將眾人召集至深林隱秘處,也不如何客套,直接按著軍師的錦囊妙計,分派道:“眼下那清狗韃子在我京涼山下大擺‘一字臭蛇陣’,使我等不得上山入大寨,與幫主會合!如此卻正合軍師心意,正中咱們的下懷,軍師早已定下計策,咱們只要依著軍師的計策,這般行事,明日定可大破那‘臭蛇陣’……”藍孤芳向十萬屠龍好漢道出一條破陣的計策來,如此如此,這般這般。有分教:“百萬韃虜談笑破,四海兄弟同醉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