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長蛇陣……”蘭志南羽扇綸巾,輕描淡寫道,“來而不往非禮也,既然玄武老賊這么愛擺一字陣,那咱們也來布個長蛇陣回敬于他,好讓他見識見識什么才是真正的華夏陣法!清狗韃子的一字陣不倫不類,徒有長蛇之表,空負降龍虛名,不堪一擊,平白玷污了咱們中華的傳統陣法!他擺陣的本事這般,卻不知他破陣的本領又如何?哈哈……”
京涼山上的幾大當家均是樂觀無畏之人,俱都大笑。英雄談笑卻強敵,方顯大丈夫本色,也不枉男兒世上走一遭。
待不得天明,屠龍好漢們早按捺不住了,個個起床磨刀霍霍,人人摩拳擦掌,想要殺敵立功。眾好漢依了軍師“病諸葛”的陣圖,在京涼山腳下排好陣勢,布的正是那“一字長蛇陣”。但見這長蛇陣樸實無華,只瞧得眾好漢一字排開,并不覺有何特異之處;長蛇蜿蜒曲折,若沉睡之龍,似乎普通之極,甚至還好像遠遠比不上清軍那黃、白、紅、藍四色相間的降龍陣。
清兵陣中,那玄武老皇爺也親率先鋒部隊,早領帳下眾將到了京涼山腳下,正與屠龍好漢對峙著。中軍大營內,只剩得那先鋒官孛兒只斤拔都臥床養傷,“大刀”狄復與軍師孟問渠二將守帳。
孟問渠與狄復上了將臺,登高遙望著遠處的陣勢。那孟問渠一看到京涼山下的一字長蛇陣,大驚道:“常聞得屠龍幫軍師‘病諸葛’的陣法天下無雙,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好厲害的陣圖!”
那狄復疑道:“軍師,賊軍這一字長蛇陣活像條死蛇;在下不才,也不見它有如何厲害之處?此陣法究竟藏著什么險惡,還望軍師明示?”
孟問渠憂道:“將軍,切不可小覷了此陣!您看……”孟問渠將手分別指向那一字長蛇陣的“蛇頭”、“蛇腹”和“蛇尾”三處,將其中的玄機奧妙說與狄復知道。
狄復并非是擺布此陣的行家里手,他聽了軍師那晦澀難明的言語,只是似懂非懂。狄復又道:“軍師,老皇爺征討一生,最擅的便是這一字陣;他既深知其中的門道,要破賊兵這長蛇陣,還不手到擒來!”
孟問渠道:“這陣兒也沒有什么不同之處,就是最正宗的一陣長蛇陣!最簡單也是最高明的一字長蛇陣!今日賊兵這陣圖由那‘病諸葛’親自擺來,老皇爺自大行皇帝處學成的降龍陣,恐怕……唉!恐怕……”
“不好!這不是一字長蛇陣!”孟問渠仔細看那陣時,突然驚聲急道。
……
卻說那老皇爺橫刀立馬,對陣屠龍好漢,其雖年邁,竟頗有廉頗、李廣之風,十分英雄,煞是威猛!他見了那一字長蛇陣“七寸”處的屠龍大旗,心道:“這些漢人奴才當真是要作死,本王深得先帝爺一字陣法之精髓,這幫蠢奴才竟還敢在本王面前耀武揚威地大擺這狗屁死蛇陣,關公面前耍大刀!這與送死何異?真是天助本王也!自古‘打蛇打七寸’,待本王先拔了漢人奴才的這桿狗頭大旗,到時“蛇”之將死,其陣不攻自破!哈哈!”
“眾將士聽令!隨本王沖入陣中!砍掉那漢人奴才的狗旗!”老皇爺一聲春雷,喝令三軍道。
攻首尾應。那老皇爺人馬未到陣中“七寸”處,屠龍“蛇尾”早已打來;此刻陣圖立時變為圓形,渾似太極。這才是正真的一字長蛇陣!靜若處子,動如脫兔,排兵布陣如神助,行軍如此,京涼山軍師果不負諸葛之名!昨日那所謂的“一字降龍陣”若與之相較,立即便相形見絀,不值一哂。正如那老皇爺心中所想那般,關公面前耍大刀!只是不知誰才是關公,誰是那班門弄斧的耍刀人?
那“蛇尾”處的屠龍好漢簇擁著一員將領,乃是京涼山八當家魏子洞,他見那玄武老皇爺沖殺過來,揮刀便打。那老皇爺手持一桿金棍,“寶棍不老”,不減隋唐老將楊林之勇,當真是大清靠山王爺,武藝十分了得!“飛天老鼠”如何能當?魏子洞戰不三合,急忙敗退;他打人的本事縱不行,可逃命的本領卻是天下無雙的。說也奇怪,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平日里個個視死如歸的屠龍好漢們,今日一見了那有萬夫不當之勇的玄武老皇爺,竟都不戰而走,落荒而逃了!這“蛇尾”處的破洞一開,十數萬清兵立時便如潮水一般,隨著老皇爺一起涌入那由一字長蛇變陣而成的混元太極陣中了。
“不好!”那正在清營將臺上觀陣的大清軍師孟問渠見了,大叫不妙。
“怎么了?軍師!”“大刀”狄復對玄武老皇爺最是忠心,他心憂主帥的安危,忙問道。
“唉!可惡!賊人詐敗,引老皇爺入陣,老皇爺中計了!賊人的一字長蛇陣馬上就要變成兩儀四象陣了!”孟問渠急道。
果然,一生二,二生四,屠龍好漢的一字長蛇陣分陰陽,化四象,須臾便成了兩儀四象陣。天為罩,地為甕,日為陽,月為陰,變化無窮。老皇爺身陷陣中,他雖勇猛無敵,可不管如何沖殺,仍被困在陣中,天不應、地不靈,無計可施。他一生追隨圣祖康熙,清掃六合,征討八方,所向披靡,何曾遇到過這般怪陣!清兵兩翼,左軍龍驤將軍“銅錘”萬凡,右軍虎翼將軍“鐵錘”任青。他二人見老皇爺受困,急飛馬來救。
一聲炮響,左邊林間豎起面“維止”大旗,旌旗處捧出三將,分別是維止會總舵主朱思明,朱火堂堂主朱玉雀和維止小女俠朱玉凰。玉環戲彩蝶,飛燕舞殘紅,這朱火堂堂主朱玉雀當真是色藝雙絕,其顏閉月羞花,其劍不遜呂瑩,端的是冠絕江湖的好女俠!南海派朱玉凰的紫竹劍法招數雖精妙絕倫,可因其功力太淺,故而也只算得上是花拳繡腿了,若非其父朱思明一直緊跟著護住她,其自保尚且無力,更別說殺敵了。只是那許多清兵見了朱玉雀、朱玉凰這兩個神仙也似的人物忽從天降,他們何曾瞧見過這般花容月貌、清麗絕倫的人兒,早看得骨頭酥麻,如何還能再戰?
又一聲炮響,右邊林間也豎起一面“維止”大旗,旌旗處捧出三將,分別是維止會總舵主、三友堂二堂主弘止,歲寒使者、三友堂三堂主朱維,和歲寒使者、三友堂大堂主朱玉松。此三人,江南人稱“歲寒三少俠”,他們各練成一路“歲寒劍法”,分則是無雙劍客,合則為無敵劍陣,十分厲害。弘止、朱維這二人,他們一個冷酷靦腆、傲骨錚錚,一個活潑開朗、虛懷若谷;其性格雖迥異,而君子之德相同,俱是人中龍鳳,絕頂人物,自不必說。再有那朱玉松,也十分的衣冠楚楚,道貌岸然,頗有君子之風,只可惜他站錯了地方。哪里錯了?他錯站在了弘止與朱維的身旁……
朱思明、弘止、朱維、朱玉松四人,俱是武藝絕頂,劍法超群,他們進出敵陣,如入無人之境,清兵莫能當之。維止會的人馬按著“病諸葛”蘭志南排布的陣圖,直殺得清兵兩翼人馬大敗。
擒賊擒王,那“銅錘”萬凡見對方頭領武藝極高,自己絕難取勝,唯朱玉雀、朱玉凰二人稍弱,然而那武藝遠勝于萬凡的朱思明又寸步不離朱玉凰左右。那“銅錘將軍”要想反敗為勝,他可以下手的,也只有朱玉雀了。女俠朱玉雀劍法精妙,漂亮之極;將軍萬凡銅錘霸道,最是善戰。朱玉雀劍快,轉眼已與萬凡斗了二十回合,她抵不過萬凡招狠力大,只得避實就虛;玉劍戰銅錘,朱玉雀堪堪不敗。
那萬凡正斗間,忽地一把重劍刺來,好似泰山壓頂,心中大驚。然而這般“沉重”的劍,竟只是一把輕如鴻毛的紅梅木劍。弘止!弘止竟孤身橫穿敵陣,自右翼沖殺到了左翼!他以氣御劍,替朱玉雀接下強敵。弘止少俠,劍法超凡,幾入化境;萬凡老將,身經百戰,錘法爛熟。他二人酣戰,正是對手,一時勝敗難分。
“欸!玉雀姐姐,您的臉怎么這么紅?是被弘止哥哥的劍氣熱到了嗎?呵呵……”朱玉凰笑道。她這小妮子,今日初上戰場,在如此危急存亡的時刻,她竟還有功夫、有心思說這等閑話,也不顧自己的安全!當真是小孩性子,這般兒戲,也算是游戲人間、笑傲沙場了。
只見朱玉雀俏目含羞,蹙眉似嗔,粉面笑靨勝桃花,綠劍無情若寒霜,一代天嬌人物。朱玉雀也不答話,她一劍刺出,已替朱玉凰逼退了一名清兵百夫長。
“嘻嘻……玉雀姐姐您真好!謝謝玉雀姐姐!”朱玉凰又笑道。
“刷刷刷”,朱思明一連刺出三劍,連殺二人;而最后一劍,則貫穿了那名百夫長的咽喉。朱思明喝止朱玉凰道:“胡鬧!這是什么地方,你還有心說閑話!還不快閉嘴,專心御敵!這么大的人了,一點兒也不讓人省心,你就不能跟你玉雀姐姐好好學學嗎?”
朱玉凰再不敢言。玉凰、玉雀二人一齊御敵。
另一側的“鐵錘將軍”任青遙見萬凡的人馬旌旗亂倒,必是遇上了麻煩的對手。須知他們左右兩翼乃清軍之關鍵,這兩路兵馬相輔相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左翼一有難,任青便舍了身后的敵手,即刻發兵機動,繞過屠龍幫的兩儀陣圖,趕去拔錘相助。任青一至,弘止腹背受敵。
“休傷我家弘哥哥!”朱維學著評書里大將的口吻,也大喝一聲,飛馬趕來相助。朱維揮舞起家傳的綠竹重劍,大戰宿將任青。朱維按著一套“歲寒”劍法使將下來,已與任青大戰了二十余合,兀自難見輸贏。
武曲將軍“大刀”狄復在遠處將臺上見了,大驚道:“這兩個后生,武藝怎地這般了得!他們與萬大哥、任二哥戰了這許多回合,竟未折半點便宜!”
“不好!”旁邊孟問渠也驚道。狄復關心武將之斗,而孟問渠卻心系戰局陣法,他見屠龍好漢的陣法又變,大叫不妙。
“軍師如何?”狄復急道。
“哎呀!賊軍的陣法又變,老皇爺有危了!”此刻屠龍好漢陣形將成,孟問渠見狀,大驚道,“八門金鎖陣!不!是諸葛八陣圖!壞了,壞了,這下可壞了!”
但見屠龍好漢陣中,已分按休、生、傷、杜、景、死、驚、開這八門,排布好金鎖陣圖。那休門主將,乃是京涼山大當家李玄,掌中方天畫戟,戟法天下無敵,率一萬屠龍好漢在此;那生門主將,乃是京涼山二當家藍孤芳,手中藍家寶劍,君子風流威猛,率一萬屠龍好漢在此;那傷門主將,乃是京涼山三當家孫和,腕懸竹節鐵鞭,武功深不可測,率一萬屠龍好漢在此;那杜門主將,乃是京涼山四當家李小武,身背一雙短鐵戟,猛如下山小老虎,率一萬屠龍好漢在此;那景門主將,乃是京涼山五當家商季,手提鑲金雙锏,鐵面無私英雄,率一萬屠龍好漢在此;那死門主將,乃是“紫貓俠”獨孤風,手持秋水寶劍,只因六當家蘭志南不會武藝,特請“紫貓俠”相替,率一萬屠龍好漢在此;那驚門主將,乃是京涼山七當家莫子鉅,手下一把鋸齒寶刀,機關天下第一,率一萬屠龍好漢在此;那開門主將,乃是京涼山八當家魏子洞,也使一把鋼刀,輕功武林稱甲,率一萬屠龍好漢在此。一個軍師似諸葛,八大豪客鎮江湖;八萬屠龍好漢,一個八卦陣圖,已將那玄武老皇爺團團圍在了陣中。
畢竟不知玄武老皇爺性命如何,屠龍好漢又將勝敗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