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李玄一聲虎吼,天地已同低三分。
那少年朱巽槍出如九天六龍齊下,影動若四海萬仙共舞,不滯不羈,無拘無束,好不瀟灑漂亮,當真是清新俊逸之極!怎奈朱巽這人雖俊得出奇,終究沒有常山趙子龍的那份膽氣;屠龍幫主李玄更是威猛,只一聲斷喝,便立教朱巽的英氣矮了半截。
兩枝短鐵戟,殺手锏下保性命;一桿長纓槍,驅韃鞭上逞威風。一個蓋世豪客,無視小傷病痛;一位無雙少俠,不懼大蟲威武。李玄人如云長,當世武圣;朱巽槍若子龍,重生儒將。李玄豹頭環眼,神威有如麒麟吐氣;朱巽面如冠玉,顏色好似處子敷粉。此二人,一者威猛,一者風流,俱是舉世罕見的人杰奇才;只是李玄天神一般的虎軀自有遮天蔽日之勢,直教原本長身玉立俏朱巽之身形,愈發顯得單薄。兩者氣勢一盛一衰,不消戰,強弱便已分明。
“小兄弟!瞧我李家戟法‘奉先出關’!”李玄氣吞山河如虎,笑傲雄師百萬;此一招‘李家戟法’使來,果不減當年溫侯之勇。李玄愛惜那朱巽年少人才,招未出,便先出言提醒。
朱巽但見李玄雙戟齊出,分斬其胸腹;那戟若兩虎之利爪,直欲屠龍搏太歲。面對如此威勢,朱巽心頭一驚,他雖也有些膽怯,此刻也只得硬著頭皮接招了。銀槍一抖,朱巽挽了個槍花,便迎上了李玄的鐵戟。
“好一招‘挑燈夜戰’!”瓦罐山三頭領謝秋棠驚贊道。
朱巽一槍挑出,其力較之李玄雖十分弱小,可招式迅疾如電;但見槍尖有若銀龍點頭,早壓到了第一把砍向朱巽胸口的大鐵戟。金鐵相交,登時便迸出無數的火花,燦若燈海。朱巽借著李玄鐵戟之上的巨力,手上微一加勁,其身子立時便似飛羽加身,鷹雁般騰空而起,早避開了第二把斬向朱巽腹部的鐵戟。此刻朱巽借力凌空,如驚鴻俯空,又若飛魚出海,衣袂與風飛,俊顏共天驚,好不瀟灑!
“好俊的槍法!”謝秋棠看了看周圍的兄弟,又稱贊朱巽道,“這位小兄弟化長槍為蛇矛,活用了蜀漢虎將張三爺的武功!方才接招分毫不差,真是精彩,當真巧妙之極!”
一旁的秦伯嘗更是大方家,他最能看清二人武藝之深淺。秦伯嘗先前曾與李玄大戰得旗鼓相當,深知李玄幫主之能。他如何瞧不出,李玄定是心愛朱巽之人才,這才手下大大留情;否則剛才那一招“奉先出關”,早就將朱巽斬下馬去了。那朱巽的武藝雖漂亮之極,觀斗之人也都瞧得熱鬧,可若要他們自己以此招上場,卻并不一定實用;朱巽借力的功夫雖也是最上層的武學,可李玄若當真使出他那天下第一剛猛的“屠龍神功”來,那么朱巽未借其力,便要先深受其害了,必將討不了好去。單以招式而論,那朱巽確是天下罕有的武學奇才,可真要在實戰上比起李玄這等真正的大高手來,立刻又相形見絀了。
“小兄弟好身手!”李玄笑道,“灑家見你輕功、身法極高,練得一身步戰的好武功!馬上打斗,未免便宜了灑家。來!灑家下馬,與你陸上見個高低!”豪俠李玄縱一聲長笑,跳下馬來。
卻見那少年朱巽忽的有如喝醉一般,身若斷線紙鳶,一頭便栽下地來。李玄幫主與瓦罐山眾頭領俱驚。
一時間,飛影四起;長槍入地,四影復歸一。眾人但覺眼前一恍,那朱巽卻又好好地站著,其面上神色絲毫無異。朱巽走了半步,腳下又輕了起來;一時間,步下飛影橫生,他的身子也如爛醉的癲漢一般,搖搖晃晃,步履蹣跚,疑是大圣大鬧瑤池蟠桃會,行者醉打快活蔣門神。秦伯嘗、李玄等精于道家武學的大方家瞧了,知道那朱巽的身法似亂非亂,似虛藏實,乃是按著九宮八卦的方位、依著飛龍在天的步法走著。此中奧妙無窮,變化無常,旁人極難窺測其精髓之一二;便是李、秦二人,竟也算不得那朱巽少年下一步的身法方位!
“這、這、這…這是‘張飛醉酒’?”謝秋棠驚疑道。
空中金鐵交鳴,又惹翼德醉打方天戟;四處破風聲起,再叫教頭火并水滸寨。一時間,好似子龍倒打了楚霸王,又如叔寶大戰了關帝爺??罩腥擞胺w,鴛鴦腿,玉環步,朱巽一套槍法似癲似狂似鬼魅,招招不離李玄要害;人間英雄如岳,飛龍佇,虎停步,李玄一身武功羞仙羞佛羞神魔,式式不讓朱巽落空。二人交戰,直看得李小武手舞足蹈,藍孤芳惺惺相惜,魏子洞又驚又敬、又愧又妒。
“痛快!”李玄大喜道。縱是局外之人,也已被朱巽那快逾閃電的可怕武功給壓得喘不過氣來;而李玄在輕松對招之際,還能發笑贊嘆!
空中的槍影如雨,卻又虛虛實實不定;李玄的鐵戟似火,而能始終剛猛如一。朱巽的槍法神鬼莫測,誰也不知道下一招會從什么不可思議的方位刺到;李玄的神功蓋世無匹,若非惜才,皆為土雞瓦犬、插標賣首。槍來戟往,二人早已戰過了三百余合。那神奇的少年也無子龍之才,又無行者之能,而能與“北俠”李玄交手不敗,實乃天下第一奇事!
一聲清叱,一聲牧笛。朱巽忽地收起他那鬼魅身法,凝立在李玄幫主面前。一道槍影,一道電光。只見朱巽一槍平平刺出,絕無半分花哨。此刻,這最簡單的槍法,無疑也是威力最大的槍法。如此槍法,便能奈何得了李玄幫主?二虎相爭必有一傷!誰能在李玄戟下逃脫?
一時鮮血與鐵槍齊飛,槍落人倒。掉在地上的,是那少年的兵器。躺在馬下的,正是那少年朱巽;他適才與李玄劇斗,已殺脫了力,暈了過去。而少年朱巽身上的衣衫仍是潔白無暇,沒有一絲鮮紅。那鮮血,卻又是何人的?
李玄幫主猶如山岳般頂天立地,不知何時,背上已多了一個不起眼的小洞,他手中的戟也動不得了!
原來,方才李玄虎目瞧著槍來,手中鐵戟早迎了上去。槍影猶在,卻聞不得金鐵之聲。李玄手下一空!飛星劃過,李玄只覺背上一陣蚊蠅叮咬般的疼痛,他身上的穴道已被封住,眼前也不見了那少年朱巽。
“催命劍!”京涼、瓦罐二寨的當家紛紛大驚失色。
閻王要你三更死!最可怕的劍招!化槍為劍,那少年朱巽竟使出了江湖上最可怕殺手的獨門秘技!包括李玄在內的眾位頭領,沒人看清楚那少年是如何出槍的;恐怕就連那少年,也不清楚自己是如何使出這從未練過之絕招的。這似乎不受凡人控制的一招使出,那早已累得不行的少年也暈了過去。招去槍落,屠龍幫主一時大意,竟也受了傷!
瓦罐山軍師“小茂公”許清渠羽扇一揮,便與四頭領李雄領了弟兄們沖殺過來,擺下四陣圖,將李玄與那少年團團圍住。大頭領秦伯嘗救人心切,早背起了那少年,出陣回寨。
屠龍幫軍師蘭志南端坐于四輪車上,見幫主有難,急忙對眾將傳授了入陣、出陣的法門,下令營救幫主。
李玄幫主一身屠龍神功,掌法剛猛無儔,天下無敵。他只微微一運勁,便沖破了被封的穴道;李玄鐵爪到處,早就如雄鷹提兔般擒了瓦罐山軍師和李雄二人。那軍師許清渠也頗有膂力,其箭法雖舉世無雙,卻絲毫不會武功,此刻近身搏斗,還不被李玄手到擒來;再有那四頭領李雄,雖有不俗的武藝,如何敵得過天神般的李玄幫主。
但見李玄一人一騎,單臂擒獲二人。一陣塵煙起,李幫主早出了陣門,如入無人之境。屠龍幫軍師蘭志南見幫主無恙,便下令撤軍;眾人依計,徐徐退出四陣圖,在十里外安營扎寨。瓦罐山折了軍師,四陣圖靈魂已失,且雙方兵力過于懸殊,他們也不追趕,只得回山守寨。
星云曖昧,蟾兔無光。夜下帳外,兩個羽扇綸巾的神仙人物正在撫琴對弈。雖不見琴弦,卻可聞高山流水;手下也無棋子,心中卻存棋盤。戰事如棋,二人閉目,在屠龍幫與瓦罐山之間,下了一盤大棋。
二人許久不動。
“你為何不下?”一人問道。
“你又為何不下?”另一人問道。
二人搖扇,俱是一笑。
旁人不知,他二人正下著的這盤棋,還有第三個絕頂聰明之人在參與。那第三名弈者不動,他二人也暫時不動。
其中較年長之人,乃屠龍幫總軍師“病諸葛”蘭志南。其身后站著一人,極其雄壯,賊人莫敢稍稍側目視之;這個為軍師站崗之人,竟是那屠龍幫幫主李玄!
其中較年輕之人,是瓦罐山軍師“小茂公”許清渠。其身后立著一人,生得高大魁梧,十分勇武,乃是日間不幸被俘的瓦罐山四當家李雄。
烏黑的夜里,卻有喜鵲在叫。
“看來,今夜必有貴客降臨。”蘭志南笑道。
草間一支羽箭,激起一陣腥風。喜鵲應弦而落,不知那箭是何人所發。
“好熟悉的箭法!”許清渠道。他念及那喜鵲之禍,心中多有不忍。
“韃子的伎倆,已不必再言,盡在棋中?!碧m志南笑道。
此言一出,草間一個深藍色的身影微微一顫。李玄似乎也沒注意到此處。
“蘭老師,在下獻丑了!愚有一拙計,或可教我瓦罐山眾兄弟一齊聚義屠龍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