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龍欲飛,兩儀縱橫列陣圖。瓦罐山四千人馬分按東面青木、西面白金、南面朱火和北面玄水這四大方位排定,只將李玄一人圍住。陣外十六萬屠龍幫好漢莫能奈何!好一個四陣圖!
一虎作嘯,李玄縱聲長笑。老虎永遠都是走獸之中的王者,李玄更是江湖之上的一代武學王者!他的右臂雖重傷在秦伯嘗殺手锏之下,然而只要其心中的關王俠義之氣不滅,李玄一戟在手,問天下誰與爭鋒?望見秦伯嘗正扶著羅仲信欲往瓦罐山三關之上奔去,李玄大喝一聲,左手鐵戟到處,所向披靡,那四陣圖頓時有如波開浪裂,誰人可擋?
“仇人羅仲信休走!”“快保護好軍師!”“軍師!您不可入陣啊!”“幫主他還在陣中吶?”一時間,陣外許許多多屠龍好漢的言語,紛紛傳入李玄的耳中。
聞得“軍師”二字,李玄立時停住腳步。他深知蘭志南不會武藝,而瓦罐山又是藏龍臥虎之地,李玄他連自己都受了傷,心下深憂軍師之安危。李玄最是重義,在他看來,目前保證屠龍幫總軍師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一個小小的羅仲信,又能值幾斤幾兩幾錢?舍了那羅仲信,李玄鐵戟撕陣圖,早沖突出陣去,尋到了軍師蘭志南。
“軍師無恙!”傲視千軍,李玄豪然對屠龍好漢道,“眾家兄弟可好!”
點視人馬,眾人無一傷亡。那瓦罐山群豪,也都不愿與屠龍幫結下更大的怨仇,其四陣圖只為御敵守寨而自保,根本無心傷人,更無一人施放冷箭,故而屠龍好漢能保得性命周全。
“李玄真乃神人!一人一騎一戟,竟視我瓦罐山四陣圖有若無物,出陣、進陣如入無人之境!其勇萬夫不當,莫非真是關公再世!”瓦罐山軍師許清渠見李玄神勇至斯,聳然動容,大驚道。
張氏兄弟今日初次以此“縱橫兩儀陣”與人對敵,見這四陣圖能教陣外的一十六萬屠龍好漢束手無策,卻又連李玄的一根鐵戟都擋不住!這陣法究竟能否算得上管用,他兄弟二人也十分糊涂了。
“軍師,這是何陣?”李玄問道。
“幫主,此陣甚是奇特,我也識它不得?”蘭志南如實答道。
“什么!”周圍聞言之人,無不大驚。其后或有人心中猜測道:“這定是軍師笑言!咱們軍師精通天文地理,能知過去未來,無所不能,豈會不識一個小小的破陣?”在他們心目中,自己的軍師就是那演義之中的諸葛孔明,而非現實之中的“病諸葛”蘭志南。演義雖完美,而現實中又豈會有這般多智近妖之神人?讀演義自可升華人生之境,可若非要將二者混為一談,縱是瞧起蘭志南這般人物來,甚至去看自己身邊最親近、最可靠的人,也總會覺其不盡如人意;以戲臺之上的演義為鑒,將其與實際分清,并能正視自己目前的現實,方是人生之道,此人亦為勇者。不可沽名學這幾個屠龍好漢,明明自己破不來陣,還非要將自己的軍師“病諸葛”幻想為真諸葛。
“軍師可能破此陣?”李玄道。
“幫主,我知破此陣之法…”蘭志南道,“卻無破此陣之能。那許清渠不愧是‘小茂功’,這陣我破不了。”
“既有破陣之法,卻又不能破陣!軍師,這是為何?”李玄不解道。
“兄弟不才,知此陣有兩路乃是兩儀陣法,而另兩路陣法非道非儒,似有合縱、連橫之意,近百年來江湖之中從未出現過此陣,我也識不得它來。幫主您看,那兩路人馬,好似七星拱月,又如七雄爭霸。這左邊一路,其陣乃事一強以攻眾弱之意;那右邊一路,其陣乃合眾弱以攻一強之意。此二陣,眼下皆急切破它不得。然其兩儀、縱橫相錯,形成四陣之圖,卻又按《周易》八八六十四卦擺定。《易》乃群經之首,而八卦陣亦是萬陣之首。昔李藥師裁剪武侯八陣而得‘六花陣法’,陣成天下無雙,非武侯八陣圖法不能破;今許清渠合兩儀、縱橫而得‘縱橫兩儀陣法’,推本溯源,其兩儀之道固然是脫胎于周易八卦,其縱橫之道亦難離此。如此看來,此陣也非武侯八陣圖法不能破!”蘭志南道。
李玄聞言大喜:“好!軍師既有破解之法,必能大破之!”
蘭志南輕搖羽扇,望著那四陣圖。
“不能。”
“為何?”
“且不談陣法,咱們先說武功。我雖是讀書人,也聽說幫主您的‘李家戟法’和‘屠龍神功’,俱是剛猛之至的武功,如何可破?”
“軍師,灑家的武功,是純陽、純剛一路的,有兩種破法。一是以硬碰硬,以剛制剛,全憑死力蠻干,灑家出手剛猛,而對方比灑家還重,便能破了;二是以柔克剛,這是巧法兒,道教的陰柔內家功夫,便是灑家的克星,像武當派的太極拳,要是讓灑家撞上,可就要討不了好去了!哈哈……”
“那緣何張太虛的太極拳,卻奈何幫主不得?”
李玄不語。
蘭志南補充道:“有法而無力,有力而無法,都是不行。百姓們講得好:‘站著說話不腰疼。’有了理論,也不等于剛一實踐,隨即便能成功。若是武當派的祖師爺張三豐真人重生,要破幫主的武功,自然可以;而那張太虛的本事,還遠遠沒練到家,他如何能以柔克剛破純陽?武侯八陣圖是那‘縱橫兩儀陣’的克星沒錯,可這八陣圖若由我來擺,恐怕還沒本事能破得了他‘小茂功’布下的四陣圖。”
李玄問道:“依軍師之見,以為如何?”
蘭志南道:“我破不了他的縱橫陣,他的四陣圖也休想攔得住我屠龍好漢!縱不為擒拿羅仲信,咱們今后不論與瓦罐山是敵是友,都要試一試他這四陣圖,以顯我屠龍幫神威!”
眾屠龍好漢大喜。李玄也下得馬來,對蘭志南一抱拳,問計道:“究竟如何對陣,還請軍師下令!”
蘭志南喚過藍孤芳、孫和、李小武和商季四位當家,對其附耳低言,如此如此,這般這般,交代了好一陣。軍師又對李玄道:“此番我須隨幫主入陣,以探明這四陣圖之虛實!”
眾人聞得此言,急忙勸諫。李玄也朗聲道:“軍師萬不可親身犯險!那四陣圖雖精妙無比,可那擺陣的千余人馬,卻也難奈何得灑家分毫!軍師不必憂慮!”
蘭志南出于對屠龍幫利益的考慮,說道:“幫主,我若不親自進陣察看,定然不能破此四陣圖!瓦罐寨有此陣鎮山,包庇那羅仲信,咱們卻無計可施,不能替天行道,為老堂主雪恨;這么一來,咱們屠龍好漢今后在江湖之上也難挺得起腰桿子,從此面上無光。如此,這北路武林難安啊!為咱們屠龍幫以后的江湖地位著想,今日我也非入陣不可!”
李玄心中唯有俠義,也不知軍師蘭志南所言是對是錯,只是自思單憑自己的肉掌與獨戟,已足以保得軍師周全了;李玄又憶及昨日兵諫軍師之罪,當下再不多言。眾人俱依計行事。
李玄引屠龍好漢沖入四陣圖內,座下戰馬如虎。蘭志南正襟危坐于一輛四輪車之上,其面如冠玉,羽扇綸巾,笑傲千軍;其安之若素,指揮若定,頗有幾分武侯神采!不移時,眾屠龍好漢按蘭志南所授的八陣圖法,已在陣內布好了一個小八卦陣。蘭志南早已瞧出,這四陣圖雖妙,然而此四陣尚未操練至渾然一體之境,其縱橫、兩儀的變化也還十分生硬,仍有跡可循。蘭志南的八卦陣一擺,已自然而然地將瓦罐山的四陣圖切分成了四路獨立的陣法。瓦罐寨化合為分,屠龍幫則以合制分。憑蘭志南軍師之能,以屠龍幫人多勢眾之力,再要分別擊破那陰陽兩儀二陣與鬼谷縱橫二陣,豈非是易如反掌之事?
“遠交近攻!”蘭志南令道。
兩儀陣一分為二,陰陽不能相顧,剛柔不能相濟;縱橫陣分崩離析,禍起蕭墻。屠龍幫好漢大破合縱陣,兩儀陣陰陽兩側正待呼應相救,卻被陣外孫和、商季的左右兩翼人馬給牽制住了,只得遠遠觀斗。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蘭志南又令道。
蘭志南如何瞧不出合縱、連橫二陣乃是天生的相生相克。屠龍好漢們依著軍師教的六十四路卦象步法行軍,引得合縱、連橫二陣方位相錯,易相生互補而為相克自戕。張鬼的連橫陣與張谷的合縱陣竟首尾相斗,自家人打了自家人!這兩路人馬,依著蘭志南算計好的八卦方位行動,早已控制不住,一路打下去,不可斷絕,不能止歇。片刻之后,張谷的合縱陣已落了下風。兩儀陣的上下乾坤二路正待救援制止,卻被陣外的藍孤芳、李小武兩邊人馬攔阻截下,自顧不暇。
李玄單人匹馬,只身護定軍師蘭志南,一套“秦王掃六合”的青蓮掌法施展開來,直打得那鬼谷縱橫二陣七零八落,一時間直教兩儀日月無光輝,大破瓦罐山群豪。李玄賽虎比云長,固然英勇無敵;而蘭志南書生一介,縱橫沙場,依然能神色不變,如有子龍膽氣,更是英雄;再有那許多屠龍幫的好漢,他們才是此戰之根本,真正的功臣!
沒羽入石箭,神弓小李廣。但見瓦罐山軍師許清渠猿臂彎弓,他取出羽箭來,折去箭頭,看準陣勢,算準方位,覷得較親,八箭齊出,卻又分先后左右;這八箭,竟都射在了自己瓦罐寨兄弟的腿彎處!腿彎乃人之軟處,就算是硬氣功再厲害的武林高手也不可能練到此處,尋常之人自是一擊便倒。許清渠之箭,勁巧且準,鬼谷縱橫陣中,立時便倒下了八名嘍啰,并無死傷。八人一倒,那縱橫二陣的行軍方位竟又鬼使神差般的調轉了過來!漸漸地,瓦罐寨士兵的每一步都變得分毫不差!此刻鬼谷縱橫二陣復又相輔相成,兩路人馬齊心協力,正是屠龍好漢的對手。
“好箭法!”“好計謀!”李玄、蘭志南同時贊道。只是一個重技,一個重計。
“李幫主,吃我一箭!”瓦罐山軍師許清渠彎弓搭箭著說道,“今日教你識我瓦罐山好漢的手段!”
畢竟不知李玄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