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曲學士,英雄本當捭闔陰算廟堂;瓦罐寨主,男兒何不縱橫謀劃江湖?”這便是孟問渠所得《陰謀賦》上的第一句。早料得看信之人是誰,寫賦之人的算計如何能不讓孟問渠心驚;更令人驚怕的,還是后面的大陰謀。
“秦將軍,您請看!”孟問渠向秦伯嘗遞過《陰謀賦》,說道,“這信上的筆跡,您可識得?”
此刻秦伯嘗已領著兩千兵馬,歸降了清廷。羅仲信乃秦伯嘗的生死兄弟,自是相隨;郭義父兄早亡,幾由秦伯嘗一手帶大,二人情同父子,自然跟從。眼下李雄生死不明,張氏兄弟也已返回師門;獨有三頭領謝秋棠誓死不肯降清,又有一千志同道合的瓦罐山好漢隨他一道去了江湖他處。再有一個名喚“朱巽”的英俊少年,便是獨孤風。
“這……”秦伯嘗見那筆跡,佯作驚喜狀。
秦伯嘗、孟問渠二人一番密談。不一會兒,那孟軍師已安排好了瓦罐山群雄的職務。
“軍師,你看這秦伯嘗才領了三個頭領、兩千人馬前來,會不會是詐降?”正藍旗都統納蘭容川將孟問渠拉到一旁,謹慎道。
“將軍有所不知!且不言那秦頭領早有歸順之意,但看他所率的殘兵敗將,也是真降。”孟問渠得意道。
“為何?”
“他若能領滿山的頭領和所有痛恨我軍的賊兵來投,那必是詐降!眼下他兄弟分崩離析,正合情理,不似偽詐……”孟問渠笑著,將《陰謀賦》遞與納蘭容川道,“再有其中的各種玄機,你一看便知!”
且不言秦伯嘗如何率眾降清,孟問渠又如何詭計陰謀;卻說此刻李玄的六萬屠龍幫好漢正被狄復的二十五萬清兵團團圍住,困在瓦罐山上。李玄正一籌莫展之際,一道藍影掠過,極其輕松,便上了瓦罐山。武曲將瞧在眼里,也不去攔阻于他。
“我軍偷襲瓦罐山,前腳一走,安扎的營寨便被滿清正藍旗的五萬精兵偷襲了!眼下清兵占了要勢,軍師的人馬也回去不得!”那道藍影,正是輕功卓絕的藍孤芳。
“軍師如何?”李玄幫主急道。
“軍師無恙。”藍孤芳答道。
“現在我六萬兄弟都被清狗困于瓦罐山上,不知軍師有何計策?”李玄道。
“幫主!我此次前來,正是為傳達軍師號令!”藍孤芳緩緩道,“為今之計,唯有遣一名武功高絕之士,沖破敵陣,單騎回我京涼山總舵,引大軍偷襲玄武老皇狗的中軍大營,圍魏救趙,其圍自解。”
李玄聞言大喜,大贊軍師與藍孤芳之功。
那位能沖破敵陣的武功高絕之士,自然非李玄莫屬了。
“幫主,這是軍師親筆所繪的圖紙。您依著此路回山,可保無虞!”藍孤芳取出地圖,指了一條路線,對李玄幫主說道。
軍師的話,李玄向來是言聽計從的。然而這果真是軍師的計策嗎?那地圖上所指向的,究竟是京涼山的總舵,還是……
“啟稟將軍,屠龍幫軍師明日下令偷襲瓦罐山。其營地空虛,請下令發兵奪之!”一個藍衣、藍劍的英俊少年道,其聲若舌綻蘭花。
“區區荒野營地,又不能動其根本,奪之何用?徒費兵力!”一個藍衣、藍棍、面如冠玉的中年軍官道,聲音不怒自威。
“我有一計,必可擊殺李玄,不知將軍愿聞否?”
“何計?”
“明日京涼、瓦罐兩山大火并,瓦罐寨必將被屠龍幫所奪!螳螂捕蟬,我料清兵必會以數倍兵力圍之,待其糧絕自滅。”
“這、這……”
“瓦罐山上的屠龍幫眾,要想解此圍,唯有遣將突襲出陣,回京涼山搬救兵,佯攻計都老皇爺的中軍大營!此乃圍魏救趙之計。”
“這又如何?”
“‘武曲將軍’狄復,乃是當世屈指可數的名將;其五行陣天下聞名,其狄家軍莫不以一當十。屠龍幫的高手雖多,可在那瓦罐山上被困的人之中,能沖出陣去的只有那李幫主一人!”
“既能賺得他單騎而去,卻又要如何取他性命?”
那少年從袖中取出一張地圖,指給那中年軍官看道:“將軍請看,這是京涼山與瓦罐山之間的地勢圖。這兩山之間有一條小徑,就是這兒;只要謊稱是屠龍幫軍師的言語,那李幫主必定依計走此小路!要走此路,則必經絕龍谷,此谷狹窄異常,僅可容一人通過,且易進難退。將軍可令人事先斷了這路的出口,并在此地遍埋火藥,只待李幫主來,是為‘地火陣’。絕龍谷兩面的懸崖邊上多有危石,將軍可親自領兵在此;等‘地火陣’一發動,便命令士卒推下巨石,定能活埋了李幫主,此為‘天雷陣’。想那李幫主武功雖強,也是只有一顆頭、兩條臂膊的凡人,并無哪吒的不死之身;如此天羅地網,定能教其葬身谷底!此計若不成功,末將甘愿領罪!”
那中年軍官撫掌大喜道:“妙!妙!妙!真不愧是我……”
“我去了!免得蘭軍師起疑心。”
“此間雖是軍帳,可只有你我二人;你便喊我一聲‘父親’,又能如何?”中年軍官望著藍衣少年的背影,滿目父愛,忘情地喃喃自語道。
滿帳的蘭花香氣,藍衣少年只如那中年軍官年少時的模樣。那中年軍官不是別人,正是那滿清正藍旗都統納蘭容川!卻不知那藍衣少年又是何人?
七年前的冬天,滿洲正藍旗都統納蘭容川率兵包圍了天樞堂;納蘭容川憑著手中的一根鐵棍,獨挑天樞堂一十八位高手。結果,前任屠龍幫副幫主藍宗堯命喪于納蘭容川的棍下,天樞堂也被火燒了。風雪中,火光里,站著一個十幾歲的少年。納蘭容川冷冷地問道:“你叫什么名字?”少年眼中含著淚光,堅強地說道:“我叫……”納蘭容川點了點頭,閉上眼,頭也不回地走了。少年望著納蘭容川的背影,淚水終于落了下來。可奇怪的是,少年的眼神雖悲傷,卻沒有仇恨。隨后,總舵主李玄趕來,把他帶走了。后來,一個少年憑著一身的武功與才干,坐上了屠龍幫副幫主、天樞堂堂主的位置,這個少年竟然就是……
納蘭容川望著那少年熟悉之極而又陌生之至的身影,努力將自己的思緒從七年前拉回來。作為一個父親,他實在有愧;可一想到滿清正藍旗都統的身份,他又滿目剛毅之色,絕無絲毫悲憫之情。馬革裹尸真英雄!可利用一個無辜的孩童,來維護雍正的統治,豈不教人心寒?好一條滿清王朝的走狗!
“且慢!”納蘭容川止住那藍衣少年道。
“將軍何事?”藍衣少年頭也不回,卻又極其禮貌地說道。
“唉!我的兒,為父近日老是精神恍惚,只好似丟了魂魄一般,看來不服老是不行了。眼下你已長大成人,武藝雖火候未足,卻也是出類拔萃;而你的智謀兵法,更是青出于藍,遠勝為父!是時候帶你去見那個人了!”
距“計都星”愛新覺羅玄武老皇爺的中軍大帳不滿半里處,安扎著一個極不起眼的小營寨,納蘭容川口中的“那個人”便暫居于此。
只聞得帳內一陣繁文縟節的叫喊聲,什么“山呼萬歲”,什么“免禮平身”。只是不知為何,這些官吏們對起自己的衣食父母——人民百姓來,只會如瘋狗般狂吠,丟了自家爹娘教的禮節,真是古怪之極!
帳外,聞得其中對話,卻知是納蘭容川在向“那個人”引薦自己的“犬子”,好不繁瑣。
“我父有一錦囊妙計,教我轉交給足下。”這是藍衣少年對“那個人”說話的聲音。
“不得無禮!”納蘭容川可嚇壞了,忙輕聲喝止道。
“那個人”笑著斥退了納蘭容川。
“足下可將此錦囊交付與機密之人,待我下次面君之時,便知其中大禮。”藍衣少年淡然道。
“哈哈哈……”笑聲中,那錦囊已入了“機密之人”的手中。“那個人”生性多疑,又豈會親自接過第一次見面之人的不明事物,縱然此人是自己心腹愛將的子嗣。對于一個乳臭未干、寸功未見之少年的錦囊妙計,“那個人”也絲毫不以為意。只是“那個人”不知,作這錦囊妙計之人并非復姓“納蘭”,而是“蘭”氏漢人;此漢人的計策驚天動地,“那個人”竟敢輕視于它,日后定有他追悔莫及之日。此是后話,不提。
納蘭容川與藍衣少年出了營帳。藍衣少年得了半面正藍旗都統的虎符,后在瓦罐山下示之于“武曲大將”狄復;他僅憑一人,竟就能鬼使神差般地破了狄家軍的五行大陣!
一騎紅塵,妃子未笑,狄家軍卻要哭了。屠龍幫主李玄只好似關王重生,天神一般的人物;雖千軍萬馬,卻如入無人之境。
李玄單人獨騎,正往正藍旗將士精心布好的“火雷陣”中奔去!
一道羅網,正在慢慢收緊。漁者何人?誰為刀俎?誰為魚肉?
畢竟不知天下第一豪俠李玄幫主的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