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吵嚷嚷的街上,一個不大不小的鋪子,招牌掛的是“長沙第一神算”,店里點著不知名的熏香。透著一層青紗,倒叫人看不真切后堂端坐的人。大抵便是那神算,齊鐵嘴,齊八爺。
午后人還不多,奇星在店前打起瞌睡,卻被自家主子推醒。
“喂,小子,沏盞茶去,一會兒該有客人了”年輕男子著了一身白綢,外披著件鵝黃鍛底的坎肩。鼻梁上架著一副在當時還是稀罕玩意兒的金絲框眼鏡,眉間溫文爾雅卻也透著一股精明勁兒。手下毫不留情的推搡著趴在柜前昏昏欲睡的少年。
“得嘞,爺您后邊歇著”撇嘴目送那男子掀開紗幕重回了內堂。
爺今兒又在犯什么抽,這大太陽的,怎么會有客人。
少年看了看門外被太陽烤的焦黃的路面暗自嘀咕,將剛剛男子吩咐的事情拋之腦后。轉又趴下,不一會兒便睡熟。殊不知烈日下一輛張有“李”字樣的包車頂著炎熱在街上飛奔,直直到了這兒來,在門前停下......
車上伙計殷勤端著張蒲草墊放在了輪椅上,便看見一襲深藍底兒印了影花袍子的人撐著車邊扶手移了下來,穩坐進紅木鏤金的輪椅上。眉宇間的殺伐陰狠便是旁人比不了了的。
你問他是誰?老九門第三門的當家-半截李。
一串銅子兒落下的聲音驚醒了熟睡中的少年。睡眼惺忪的伏起身子,收羅起柜子上灑落的六枚銅錢“這位爺挺懂規矩,我們八爺在里屋呢,我給您...”只抬眸瞧了來人一眼,話生生卡進喉嚨,睡意也消了大半。“這,這...”
“星兒,不是說了有客人,讓你沏茶么”一只白皙的手輕搭在少年肩上,鏡片后的面龐上勾著似笑非笑的神色。
肩上一陣微痛,這才慌過神來感激看了眼自家主子“爺,您和三爺聊著先,我給您沏茶去”又彎彎腰朝端坐在輪椅上的男人打了個揖,腳底抹油似的消失在視線中。
“喲,今兒好大太陽,把三哥您曬來了”一面推著人撩開青紗,一面打趣著來人。藍衣男人陰狠的神色微消了些,從懷里掏出面象牙柄的古扇塞人手里“這是前些天在東邊林子里淘的一個漢朝墓里得來的”望著人把玩著手中的折扇,沒露出不歡喜的神態這才繼續說到“我想著老八你怕熱,這扇子又入手冰冷,趕著讓人換了扇面便給你送來了”
心中驀的涌上一絲嘲笑。若是我齊八沒得些許本事能入您三爺的眼,您三爺怕事不肯正眼瞧了我們這類人的。怎的?為了那些個東西值得還親自跑一趟給齊八送來。
臉上仍是歡喜的笑,只是眼底深處多了那么一絲嘲諷,不過隨即便收斂了好,不叫旁人發現。“這可折煞齊八了,這般好東西還是孝敬三哥嫂夫人吧”眉眼彎笑著,說罷便將扇子放回那人手里,卻被硬推了回來。
“她...大嫂她不喜歡這類東西,送她不如送你,也不沒著東西在地下埋了這個些年”
“那齊八便收下了,謝過三爺”握著手中的扇子搖了搖,笑坐在身后“三爺這次還有旁的事情沒有?沒有齊八便送客了”揮手招來齊星“送三爺回了”
半截李揮手打斷了正戰戰兢兢往這兒走的齊星“莫急,這次李某來還真的是有事情想托著八弟你”
男子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扇子踱回內堂“三哥是想問卦象還是?”
“只想問鐵嘴你可愿意與我李家夾一趟喇嘛,只需跟著便好,伙計們淘上來的東西隨著你挑”半截李抿著一口茶,看向齊鐵嘴轉身的背影。“我李家也可護你安全”
“怎么敢勞煩三哥你”齊鐵嘴牽著前襟坐下,手中換著拿上一面映著八卦的銅鏡,纖長的手指隨意摩挲著銅鏡背面精致雕鏤的花紋,鏡子里他淺笑的嘴角帶了一絲讀不懂的韻味。果然啊...也勞煩您三爺跑這一趟了...
“齊八這身子骨三哥你不是不知道,就是不去斗里也受不住路途顛簸,生意嘛...我齊家就這一個鋪子東西大了也出不了手,放在鋪子里也燙手啊”語氣里真的有無奈和無法前去的略微遺憾。
半截李捏著紋金絲楠木拐杖的手微微松開了些,沉默許久。齊鐵嘴坐在桌后不急不慢的品著茶“三哥還有別的事么?若是沒有那齊八可送客了”朝著前廳叫了“星兒來送三爺回府”
看了一眼跑過來的小伙計,輪椅上的半截李微微輕嘆一聲“罷了”
倚在身后的座椅上目送半截李離開。手中把玩著白瓷般的象牙扇“你想拖我進這趟混水?怕是要讓三哥失望了呢...”兩年前的張啟山,張大佛爺也是這般想,只最后還搭上壇好酒。
鏡片后瞇著的眼睛“齊八只是個本分生意人呢...神算也好,第八門當家也罷...你們這場戲,齊某演不起”唇邊勾起好看的笑容,誰也注意不到眼底一閃而過的復雜神色。
“去把這扇子包起來送去解九府上”冷靜的聲音里不雜一絲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