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將盡,黎明似鐵
來也凜冽去也孤絕,動如參商不須別
永安鐘清正,空響長街
昔日少年依舊,思無邪,一回望一拜謝
蒼龍負圖山千疊,九十九曲水不歇
正是朝陽萬里點燃城闕,遠大這時節
一片柳葉吹成雪,舟中溫柔海上月
記得人間最好一笑照夜,夢里失約歌里借
----《山河永慕》河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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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上傳來了一陣暖暖的觸感,張功武抬著頭看了眼面前瞇著笑眼的齊鐵嘴。
“干得不錯”齊鐵嘴瞇著眼睛,唇角的笑容就如同門外剛躍上天幕的太陽,很暖。
“還要多謝五爺和四爺相救”張功武輕笑了一聲,他有些怕了...有些怕養成了這種被人關懷著的習慣,而自己始終不會屬于他們的世界,張家放野的時間期限是一年,而他還有七個月...
習慣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習慣獨自承擔一切孤獨寂寞可能需要很久,但習慣熱鬧只需要一分鐘...
張功武心底的掙扎都被齊鐵嘴看在了眼底,他是不清楚作為張家人需要承擔多少,但從這兩個孩子身上足矣看出很多,也許是可憐吧,他只能在這段時間里多給他們一點關護、同情與可憐,也只能是可憐...
“吳老狗!!!你又把家里弄得一團糟!”門外響起一陣踢踏聲,女人穿著一身睡衣就朝著廚房沖了進來,倒嚇壞了屋子里的四人。
齊鐵嘴抽了抽嘴角,眼睛不由自主的瞟像了別處,他實在有些不忍看到吳老狗現在的...慘樣?
“這是怎么了?”女人攏了攏長發甩到身后,架起了地上癱倒的吳老狗,染著豆蔻顏色的指甲毫不留情的揪著吳老狗的耳朵。但都能聽出來,她語氣雖還強硬,但已經沒了多少怒氣,僅剩的只有擔心。
“夫人息怒,息怒,我和阿四切磋幾招,沒收穩力道才打壞了院子里的樹,不信你可以問八弟!他可是老實人!”吳老狗腆著笑容,雖然肩上還疼得厲害,但他并不想讓女人為自己多擔心,這些事情...本就是老九門的債,能不拖累到她,就不要拖累到她了罷...
八弟,我狗五對不住你...吳老狗默默的撐著身子倚在了陳皮阿四身旁,兩人湊在一起小聲嘀咕“阿四,你說小八會怎的說圓這個事情?”
“他會很慘吧...”
“大概...”
齊鐵嘴一如往常的淡笑著看著女人朝他笑瞇瞇的走了來,心里卻罵死了吳老狗這怕事的小人!
要說老九門的九人最怕哪些個人,莫不過是狗五爺家的婆娘了,這女人雖是大家閨秀,識得大體,但卻是萬萬不能得罪的,不然指不定哪兒給你使絆子,就連佛爺也敬讓她幾分。
“八弟啊,你說我們家老狗說的可是真話?”
“自然是假話了”齊鐵嘴拱了拱手算作禮數,余光瞟到吳老狗瞬間白了幾分的臉上,也消了幾絲戲弄之意,意味深長的看了眼女人“不過女人家的,有些事情還是不要知道的太多為好,五哥說謊也不過是為了護著你”
“齊鐵嘴!你可想好了這話的代價?”
“回嫂子,這還真不是齊八不說,而是不能說,不便說”看不清女人臉上的表情,齊鐵嘴只好瞇起了眼睛。不知為何,他總感覺...吳老狗家的婆娘除去潑辣外還有絲怯意,不知是什么原因...
“嫂子,還是先請醫館的大夫來替他二人看看,死了找誰算賬呢不是?”齊鐵嘴終是打破了僵局。
女人看了眼齊鐵嘴,眼睛里有深深的警告之意,臉上雖是不太心甘的表情,但也沒有多說些什么,終是先一步走出了血腥味濃重的廚房“我去請醫生,小八你帶他們先去主屋”
吳老狗悄然松了口氣,癱在陳皮阿四肩上,不過仗著自己傷的只是肩膀并沒有傷及臟器,比陳皮阿四還是好得多,咬了咬牙架起已經不太清醒的陳皮阿四,跌跌撞撞的就朝主屋走了去。兩人沿途滴了一地血跡斑駁...
齊鐵嘴也扯了扯張功武,這孩子有他們兩人護著,想必傷的也不會很重,不過在這待著算是怎么回事,也架起了張功武朝吳老狗他們的方向走了去。
事情的發展已經開始出乎了他的意料,張家古樓、戰國帛書、‘終極’、黑飛子...牽扯進來的人越來越多,這次是吳老狗、陳皮阿四受傷,那么下一次呢?
會是誰...
吳老狗那女人看起來也不是個不理事的主兒,越來越有趣了呢...,嘴角不由的揚起了一絲淺笑。
天漸大亮了,吳家的伙計們訓練的倒是很好,家里出了這般大的事情也沒有絲毫慌亂的處理著一切。院子里漸漸的多起了來來往往的人,或是拆了剩半半拉拉的籬笆重新裝上,或是挖走斷了的樹干重新栽種,有條不紊的做著他們本分的工作,沒有人多問。
齊鐵嘴捧著碗豆汁兒坐在臨院的拔檐下的梨花木六籠木小凳上,目光向對面的屋檐望去,四個角兒都雕著蝙蝠銜一枚銅錢,寓意是極好的暗示“神在眼前”。戧檐的外側有博風頭,保護著檐角不受風雨侵襲,只是不知能否護住人心的險惡呢...齊鐵嘴捋了捋額前的發絲,不由得笑著自己又瞎想了。
方才星兒送來了一套剛巧新做的衣裳,還有他千萬叮囑的一副金絲雕琢夕顏花的單邊眼鏡。
不大自在的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這也是沒辦法中的辦法,新做一副眼鏡少說也要個把月,只好先湊合著用用單片的了,一只眼睛看得清楚也總好過兩眼全部模糊不是?
眼鏡架子后邊兒垂下了一條細銀打的鏈子,約莫是防止鏡片掉下來的吧,齊鐵嘴理好鏈子小心塞進了衣襟前縫制的口袋,不大不小的放了一塊懷表,一條鏈子。鏈子從胸口到耳邊,彎著一個好看的銀弧。
“八弟,你說佛爺得了消息會怎么想?”屋子里邁出一個雪白長衫的男子,手里拾著一只小馬扎,隨意的撩起前襟坐了上去,嘴里還叼著一張蔥油卷餅,有滋有味的吃著。
“佛爺他...只希望是能被那邊事情拖住腳步,吳家地處長沙近郊,離城中心還是有點距離,這番事情最好是不要傳去九門其他人耳中”齊鐵嘴抿了口豆汁兒,嘖...好酸...
“呵,你認為呢...線人耳目密布的長沙城里,有事情想瞞過佛爺,還真不大容易”吳老狗一向溫和的臉上也浮出了絲絲嘲諷的意思。
張啟山派人盯著九門其余的人也不是一天兩天,他們也不是不知,只是事情不到萬不得已都還不想撕破臉皮罷了,還沒人想先掀翻這種互利互制的局面。
“就說是你和阿四追著刺客,然后被重傷?”齊鐵嘴無奈的笑了聲,瞇著細長的眼睛,他還不大習慣這么直接的看到人的眼睛,中間沒有隔著一層鏡片,仿佛瞇著眼睛就能隔絕了人的窺探。
“那我狗五臉面往哪里放?”
“喲,小狗兒還要臉面啊~朝我要點心時可沒這般骨氣”陳皮阿四也換了一身短袍大喇喇的走了出來,倚著墻壁悠哉的咬著不知哪里順來的蘋果,咔嚓咔嚓的咬的好不快活。
“你!”吳老狗氣結了一下,手上毫不留情的朝著陳皮阿四嶄新的褂子上招呼了過去---滿手蔥油...
“小狗兒~”陳皮阿四陰沉下臉。
兩人一瞬又鬧了起來,像個孩子似得在院子里一個跑,一個追。但是齊鐵嘴注意的到,陳皮阿四總是會在要抓到吳老狗時避開他受傷了的肩頭,吳老狗朝陳皮阿四丟石子時也會小心避開他傷著的腹部,在陳皮阿四扶著墻壁喘息時停在原地,稍微的等他那么一會。
“他們很鬧騰吧?”齊鐵嘴微微蹙著眉把碗放到了一旁的小幾上,他果然還是喝不慣豆汁。一旁的少年一身鵝黃色的夾襖,顯得很暖和,腰上的長劍也只是被隨手靠在了墻邊,只有一抹血紅色的翡翠牌子隨著少年步伐一晃一晃的。
“吳老狗的女人不簡單”張功武看了一眼院子里鬧騰的簡直不像是受了傷的兩人一眼,不客氣的坐上了吳老狗搬來的馬扎。
“你也看出來啦?真不愧是張家的人呢”齊鐵嘴抿著茶漱了口,眸子里除去淡然的笑意,張功武再也看不出其他。
張家人么...對啊,他是張家人呢...張功武下定決心似得咬了咬唇。
齊鐵嘴不知在看什么地方,眼神里漫無目的,耳畔充斥著陳皮阿四追著吳老狗的叫罵聲“你可知道我齊家其余伙計派去了哪里?”
“塔木陀”張功武看了眼腰間的玉牌子,聲音微微的動搖了一下,不過隨即又恢復了沉穩“你真的相信那里會有你們要的東西么...”
“是啊,我齊鐵嘴一直很相信呢”抬起手臂枕在腦后,隔著半邊屋檐透來的天空不知怎地很藍。
“你不在意那些伙計的生死么?他們或許能活著回來的沒有十二分之一”
“呵,在意的話...又能怎么樣呢?”齊鐵嘴輕笑了一聲“想要在這亂世中生存,就要學會有得必然有失,我齊鐵嘴也有想要守護一些人,但沒有權勢,金錢,這些都不過是空談,那么我失了齊家十二分之十一的伙計,換其他人的安枕無憂,也不是不可以的呢...”
“解家也有人去了么?”張功武問了一句不相干的問題。
“你說解家么?小九親自帶人去的,除了他,我不放心任何人”齊鐵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事情,嘴角的笑意更甚。
“你不怕他出事?那地方可不是常人能夠去的”張功武狐疑的看了眼身邊的齊鐵嘴,他并不明白為何齊鐵嘴能相信解九相信到這種地步。
“你別看小九和我一樣是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說起‘穩妥’二字,除去他老九門無人敢稱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