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長空雁，老樹鴉，離思滿煙沙。墨淡淡王維畫。柳疏疏陶令家，春脈脈武陵花，何處游人駐馬？

————張可久《商調·梧葉兒·春日郊行》

“墨意”是趙書硯和陸小意在A市有些年代的老街上開的一間書店。

八九十平米的店鋪內被兩人設計得井然有序，造型不同的書架桌椅和屏風植物等依據視覺錯位的方式，錯落有致地立于點綴著淺藍雨花石的地板上，各種書籍擺放得有條有理，白熾燈光與橙色暖光交錯漫灑在其中，幾乎每一位光顧這里的顧客都會感覺到陣陣溫馨。

還是初秋，夜晚空氣里的風夾雜著絲絲涼意隨進出書店的人們悄悄透了進來。

安靜地坐在收銀臺旁看書的書硯好似未曾察覺。

“《命若琴弦》來了沒有啊書硯我等了好久了”一女子風風火火的沖到收銀臺前大吼。

“沒來”書硯頭也不抬。

“啊是沒來還是沒有啊還是你不賣給我啊”

“……”

“誒，你這個女人，到底有沒有！”

書硯放下手中的書，壓低聲音認命似地說：“李老師，這里是書店，注意影響”

“那到底是有還是沒有，我大老遠的趁著課間休息偷偷地跑到你這里來，趙書硯，你這樣賣書以后可沒人再來買了，現在網上書城多方便啊，服務又好，送貨到家，你不在人家還要慢慢的等……喂，你去哪里！”

“給你找書”書硯咬牙，起身往角落的書架走去，對正在書架前看書的兩位男顧客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那兩人對視一眼，隨即讓開。

“嘿嘿，就知道趙老板心地善良”

“你以后還是在網上買吧”書硯將書砸給她。

“那怎么行，我說好要照顧你的，謝啦哈”女子雙眼瞇成一條縫笑得那叫一個花枝亂顫。

“李想，這一個月我不想再見到你”

“同感，但我還是要祝“墨意”生意興隆，拜！”李想又風風火火的沖了出去。

“……”這個人，還可以再無恥一點嗎？

李想是附近一所初中的數學老師，年齡和書硯差不多。“墨意”開業以來，經常來光顧，只是從來沒買過書。

小意為此看她很不順眼，書硯倒是很訝異這樣一個時常眼里都溢滿夸張的笑意的女孩子會去教數學，怎么也想不出她在課堂上刻板古舊的樣子。

不過這個看法在她們成為朋友的第二個星期，書硯就認為自己錯了，而且大錯特錯。什么溢滿笑意，什么為人師表，什么刻板古舊，通通都是表象。真相是這位李老師每次都以“我白天對著一幫臭小孩裝腔作勢，已經夠累了，晚上到你這里來尋求解脫，居然還要受你和陸小意的氣，不過就是借幾本書而已，用得著對我橫眉豎眼嗎？”此種類似的話語“買”走“墨意”新到的書。

最近不知她又受了什么刺激，迷上了諸如杜拉斯，史鐵生，林清玄等人的文章，美其名曰能磨練意志，修身養性，舒緩心情，書硯雖是管理學出身，但平常涉及的文學熏陶也不少，想破腦袋也想不出看這幾個人寫的東西，可以達到李想所說的效果，昏昏欲睡還差不多。

“不愧學數學的，真會算計”書硯偶爾和小意聊起李想便會如是說。

“哼，叫你不要搭理她，你不信，看吧，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小意也總會趾高氣揚的朝她唾去。

“要不叫她請我們吃飯？”

小意嫌棄的瞟了書硯一眼，“一頓飯就把她拿走的那些書給抵了？！趙書硯，你還學的是管理咧，也太不會算計了！”

“……”怎么會和這兩個人成為朋友？書硯深深的懺悔中……

眼角余光不小心掃到剛才書架邊的兩人，小心翼翼的神情讓書硯狐疑。兩人均是一身正式的裝束，怎么看也不像是來看書找休閑的。

書硯正想上前去問他們要買什么書，兩人卻霍然朝她的方向走來，她只得趕緊低頭假裝看書。等了半響，沒有一點動靜，書硯抬眸，早就沒了他們的蹤影。

書硯在書架上仔細檢查了幾番，還好，沒丟書，只是零亂了點，有些放的順序不對。這也是常見的事，基本上每晚關門之前她都要花時間整理。

一本一本的調好順序，把最右邊的書抽出來和中間的調換順序時，縫隙中間忽閃過一人的側影，書硯著實被嚇了一跳，再定睛看去，不得不暗罵自己有病，人家顧客好好地看著書呢，關你什么事？

那人似乎看得專心了，也沒注意到書硯的動靜。幾縷短碎發隨意搭在飽滿的額頭上，清俊的側臉在燈光的照耀下顯得異常柔和，眼睛深邃地注視著手中有點發黃的書頁，鼻翼上似有幾滴水珠閃亮，好看的薄唇緊抿。

書硯努力控制自己異樣的心情，屏住呼吸隨手抽了本書放了回去，遮住了書架另一端的男子。

至于他是何時離開的，書硯卻記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