薔薇的工作漸漸上了軌道,底薪,加上偶爾成交的保險傭金,她每個月至少有四萬的薪水,但是她在事業(yè)上的痛苦卻與日俱增,一到星期五下午整個人馬上變了,她的眼神閃閃發(fā)亮充滿希望。
工作,變成了理所當(dāng)然?然后庸庸碌碌的過一生?薔薇出神的想著:我必須要升官!從緊湊的行程表和一排電話線中找到屬于我的價值。
「現(xiàn)代人的問題在于不知道生活的重心在哪,人們變得懶散、沒有目標(biāo),沒有人親眼目睹生命的誕生,因而也沒有人真正懂得珍惜生命,誰有經(jīng)歷過死亡呢?我想,死亡已經(jīng)再也無法威脅任何人了,更別說努力去經(jīng)營、去獲取什麼了,沒有挫折,什麼都可以是不勞而穫的,還有誰愿意花時間、精力好擁有一樣?xùn)|西呢?包括感情也是,人們都活在夢裡面、在完美的虛擬世界裡。」羅賓自信的說著,但是薔薇沒辦法把他的認(rèn)真當(dāng)一回事,她說:「出生與死亡,這真是我聽過餐桌上最嚴(yán)肅的話題了。」
「或許妳有高見?」羅賓帶著挑釁的語氣說。
「不,我可不想浪費(fèi)我的時間在討論這種沒有結(jié)論的事情上。」
「那麼,就把妳的生命浪費(fèi)在妳認(rèn)為美好的事物上吧!像是眼前的美酒美食?」
薔薇覺得這個人真是殺風(fēng)景,完全不懂得大家出來放鬆?wèi)?yīng)該堅持的優(yōu)雅交談。
羅賓,從他有記憶以來,他就一直沉浸在模煳的界線裡,醒來就是傍晚,過沒多久就天黑了,他的世界沒有銳利的檢視,只有含煳的渡過,渾渾噩噩的一天過一天。
也許,清醒對他來說,像是外傷一樣的扎進(jìn)他的神經(jīng),鑽進(jìn)去,他無法忽略,于是他儘快的拿一瓶酒勐灌,所幸,到后來,痛是固定出現(xiàn)的,就像日出日落一樣,他知道它來的時候,他知道酒在哪裡。
在他成長的環(huán)境裡,一直都有酒的存在,只是那時候,他還不知道酒可以抑制他的疼痛,他回想,所有的回憶裡都有酒味,牆壁、天花板、柜子、書桌,全都吸附了酒味,他的這整個人也都是酒味,嘴裡的口氣、翻書的手指、手裡握的筆、家庭聯(lián)絡(luò)簿的每一頁,他喜歡上這種氣味,就像香水一樣,微醺的氣味可以安撫他的焦慮,可以讓他瞬間近視,看東西不再這麼清楚,他喜歡這樣,尤其是當(dāng)他第一次嘗到真正的酒,滑過他的喉嚨,舌頭變得麻木,吃東西變得不再鮮明,吃東西就只是吃東西而已,他在微醺的漩渦裡打轉(zhuǎn),世間的事情變得模模煳煳、無關(guān)痛癢,不需要在意,不需要感覺。
有很多次,他都試圖自殺,有個東西在他的內(nèi)裡啃噬他的生命,就在他的皮膚下面,這種絕望深植在那裡,影響他的每一個思考,現(xiàn)在、過去或未來都會這樣,他沒有辦法解決,只能安靜的聽著自己的絕望哀鳴,他希望有人能加深他的痛苦,讓他有勇氣了結(jié)自己的生命。
他討厭家裡的氛圍,討厭蒼白的牆壁、討厭燥熱與凍寒、討厭那裡的味道,他連那裡的空間感都討厭,隨時隨地,他有一種隨時會被侵犯領(lǐng)土的不安全感,他的那一塊小小的淨(jìng)土,在他的書桌和椅子之間,彷彿跨出了那裏,一切都是扭曲變形的溷亂,他像一塊負(fù)極的磁鐵,與這負(fù)極的環(huán)境相斥,有一種被世界遺棄的感覺,每天一早醒來,這種深深的痛惡感,這種羞愧,這種對家庭的不滿,就全留給了他一個人,他像這樣一個人生活了十年,一個人天天每時每刻分分秒秒的面對這種痛苦。
大家都知道他假日都不回家,大家也因此都知道他不愛家,而這變成了他個人的缺點(diǎn),他成為一個不愛家的人,一個不懂的感激的人,他被貼上了標(biāo)籤,變成了大家不愿意親近的人,至少會在他背后說他壞話,警告女孩別接近這個不識好歹的人,他活在自己的世界裡,自私的人!曾經(jīng),女孩們都怕他。
他不能對別人說,這是屬于他自己的祕密,總算離開那個家后,他每天在夜裡睜大著眼睛環(huán)顧四周,他知道他離開了,也許他可以永遠(yuǎn)離開!
為什麼要天天面對那些他害怕的、他不理解的事物?為什麼要強(qiáng)迫他面對那些令他尷尬的問題?逃避似乎成了唯一可以面對問題的好方法,他漸漸的學(xué)會把這份羞辱藏在心裡,半點(diǎn)也不透漏,假日的時候他會消失,好在別人問起的時候,他總是說他愉快的回家過著美好的家庭生活,這讓他的人際關(guān)係漸漸的好了起來,人們,總是愚蠢的看表象、相信謊言,于是本來就長得俊俏的他桃花現(xiàn)在朵朵開,女人緣好得不得了,但是他一點(diǎn)都不相信女人,不相信男女關(guān)係,儘管他身邊總有女人,一個接一個的女朋友。
他還是愛喝酒,尤其喜歡喝酒的時候旁邊有人陪著,因?yàn)樵邗笞淼陌雺舭胄阎g,他感覺有一種深不見底的黑,他墜落,他的心臟劇烈的跳動,彷彿被恐懼給吞噬,他的肉體會發(fā)抖的需要擁抱來安撫他,他掙扎,然后他聽到他伙伴的聲音,他們嘲笑他的昏沉,于是他從黑暗裡爬出來,看到耀眼的燈光,他還活著,再清醒不過了,他清楚的意識讓自己感到痛苦,他聽著自己悽厲的哀鳴,他想,這一切都是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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