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翠柏竹,廟舍掩映,相寶山還是老樣子。一去經年,花木依舊,變幻的,只是人心而已。
赑屃沒有回相寶寺,而是將云淺安置在了千里湖畔的草廬中。他記得當初離開時,丫頭說過,這里,是她的家。
“丫頭?!毕慈ニ樕系难郏P屃柔聲,“我們回家了。”
當下也顧不得什么男女有別,赑屃替云淺清理一番,換上干凈的衣服??蛇@一檢查,赑屃發現她身上并沒有外傷,所染血跡除了少量是云天無的,其余竟全是黑狗血!
狗血浴身,真當她是十惡不赦的妖么?這么一個弱女子,那群人竟也狠心把她吊在城樓上!現在雖是秋天,但這樣曝曬,也委實會要人命??!
赑屃恨得不能自已。他努力沉下心,搭上她的脈門。奇了,云淺的脈搏正常,不僅是呈現凡人脈象,還是十分健康的凡脈。
但她如今的樣子,怎么看都不是正常凡人??!
“阿彌陀佛?!睙o忘出現在草廬門口。
“方丈……”
“貧僧知道施主心里的疑惑。但是,貧僧也無法為施主解惑。”無忘道。
赑屃抿唇:“那方丈可知,丫頭的父母是誰嗎?”
“淺兒之母乃衡州云府大小姐云容。云小姐來相寶寺的時候就已有孕在身,她不曾提起過淺兒的父親?!睙o忘如實。
難道,丫頭是人與妖魔的后代?赑屃皺眉。
“看來,施主也救不了她?!睙o忘撥動手中念珠,“聽聞臨淵有一處傘坊,其主名喚趙晴雨,人稱‘白衣傘仙’。說是此女無所不能,率性隨意。施主不妨前去試試?!?/p>
“‘白衣傘仙’趙晴雨?”赑屃蹙眉。他一個神仙都無計可施,憑那沽名釣譽的凡人,能行嗎?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施主莫要自妄?!彼瓶赐噶粟P屃所想,無忘開口。
“好,我且一試?!壁P屃又在云淺身上加了一道術法,“丫頭,你就好好睡,等我回來?!闭f著,對無忘一頷首,大步走了出去。
……
心里記掛著云淺,赑屃動用法術,只一日便到了臨淵地界。
才入臨淵,還來不及看看臨淵風光,赑屃便被一陣妖氣吸引。
尋氣而去,赑屃到了一片密林。
密林中,有一大片湖澤,湖澤旁四只魚精與一個瑤族少女正斗得厲害。那瑤族少女一身瑤裝,左臉頰上畫著一彎紅月,生得是秀麗端莊,但手中彎刀卻是極狠毒的招式,全不似一個十來歲的少女。
“和合涅盤印,結!”少女雙手結印,彎刀凌厲,瞬間滅了一只魚精。
原來,是修仙之人。赑屃收起了出手的心,在一旁看起了熱鬧。
“木朵兒,你已力竭,還是束手就擒吧!”一只魚精叫囂。
那喚作木朵兒的瑤族少女嘴角淌血,顯是被剛才霸道的手印術法反噬了。她狠狠地擦去血跡,握緊了彎刀。
忽而,一把傘面畫有白梅的紫骨竹傘帶著破竹之勢飛旋而至。只一個輕旋,那三只魚精便哀叫著顯出了原形。
傘飄飄落下,卻在離地三尺時被人握住。撐開的傘慢慢被舉了起來。傘下,是一個白紗蒙面的白衣女子,身材高挑,娉婷生姿,一襲雪紡白紗裙不染纖塵,墨似的頭發垂至腰際,頂發束髻,卻也只以白色發帶作飾,長長的發帶綴在披散下來的烏發中,說不出來的圣潔高貴。容顏雖被掩住,但那一雙眼眸卻絕對讓人過目難忘,不同于云淺的靈動明澈,她的眼睛空靈而深遠,帶著看穿紅塵俗世的靈慧,又好似未曾將這凡世間的一切放入眼中。
這樣的眼神,赑屃只在一人身上看到過——西方極樂之主釋迦大佛。卻不想,一個十七八歲的凡間女子,竟會有一雙佛一般的眼睛。
“白衣傘仙”趙晴雨。除此人,赑屃不作他想。
“我失敗了?!蹦径鋬荷裆鋈?。
“千年魚精,一招斃命?!彼穆曇羧缙淙?,空靈悅耳,“你何曾失敗?”
“那,晴雨小姐,我……”木朵兒一開口便證實了赑屃的猜測,這白衣女子果然就是“白衣傘仙”趙晴雨。
“我身邊危險重重,你當真決定了?”
“木朵兒愿為主子,肝腦涂地!”木朵兒以瑤族禮儀宣誓。
“如此,甚好?!壁w晴雨扶起她,眼中仍無一絲波瀾。
“什么人!”木朵兒忽然抬眼,目光冷冷地看向赑屃藏身之所。
見被發現,赑屃倒也干脆。他大步走到兩人面前,不知是不是錯覺,在他出現的那一刻,他分明看到趙晴雨眼中閃過一道異樣的光芒。
“龍族,血統純正的皇嗣?!壁w晴雨的聲音低了下去。
赑屃愣了一下,揖手:“龍族龍君六子赑屃,見過趙姑娘。”
“晴雨一介凡人,受不起?!卑滓屡右环餍洌岸鋬?,走?!?/p>
“趙姑娘,我有事相求!”赑屃閃身擋住她的去路。
“晴雨不與神族來往?!?/p>
“赑屃雖是神,但所求之事與神族無關?!壁P屃一屈膝,跪在地上,“內子異化,被人誤認為是妖,請趙姑娘施援!”如今,他毫不懷疑她有這個能力。
趙晴雨定定地看著這跪在自己身前的男子,腦中卻浮現出另一男子的身影。那日,他也這般跪在她身前:“……是我負你,求你放過我!”
“主子!”木朵兒發現了她的異樣,出手扶了她一把。
趙晴雨閉眼緩了緩神,睜眼時已清明如初:“要我出手,可以。但你要把你最珍貴的東西給我?!?/p>
“我最珍貴的便是內子,如何能給?”赑屃不假思索。
同樣是男子,為什么差別會這么大?趙晴雨沉默良久:“此次,算我做件善事?!?/p>
言下之意,竟是不要報酬!赑屃欣喜:“多謝……”
“男兒膝下有黃金,以后別隨便給人跪?!壁w晴雨打斷他的長篇大論,“尊夫人名諱?”
“衡州,云淺?!?/p>
邁出的步子一頓,白衣女子回頭:“云容是她什么人?”
“淺兒之母。”說罷,赑屃便見那紫傘白衣的女子眸光深沉了一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