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徐行緩步的黑馬,一名粉衣飄然的少女,一頂垂至膝蓋的紗帽。
云淺便是這樣到煙洲鎮的。
“煙波浩渺處,汀洲蘭芷渚。”原本是個美如其名的小鎮,而今卻盡是冷肅——鎮外,駐守著一大群持刀官兵,個個冷面肅心。
云淺下馬,牽著馬的韁繩朝村口走去。
“止步!”一人似是這隊官兵的領頭,他做了個止步的手勢,“此村鎮已封,請姑娘繞行。”
有紗帽遮掩,云淺倒不擔心自己的紅眸會嚇到人:“此道是去衡州的必經之路,敢問官爺,如何能繞?”
“煙洲鎮如今瘟疫橫行,姑娘如果不急著趕路,不妨等我們焚鎮之后再走。”見是一個小姑娘,那人也放軟了口氣。
“焚鎮?難不成這一個鎮子所有人都染上了瘟疫?若不是,你們一把火下去,豈非草菅人命?”云淺的聲音尖厲起來。
那人也是面有難色:“我們也無計可施啊!派進去的六名大夫都亡了,沒有大夫愿意來,里面的人也只能等死。”
“讓我進去。”云淺聲音堅定,“我是醫者。”
“這……”那人猶豫了,這個小姑娘看起來也不過十五六歲,想必醫術也不精,讓她進去不是送死嗎?
“讓我進去。”云淺上前一步,同時拿出了象征云府少主人的佩玉。
那人雖不知這佩玉的具體含義,但也知這是云府嫡系才有資格佩有的信物,當即行禮:“田吳代煙洲鎮全鎮謝過云姑娘!”
云淺腳步一頓,田吳?這個名字,倒叫她想起了天無,那個護她至死的人啊!閉眼,嘆氣,欠他的,窮此一生怕也無法償還了。
“云姑娘?”田吳遲疑著喚了一聲。
“拿著這個,去附近云府名下的藥鋪提藥。”云淺將佩玉塞到田吳手中,走入了那已然滿是死氣的鎮子。
空曠的大街,滿地的冥幣,還有不知從何處傳來的低聲嗚咽。這煙洲鎮現如今分明是一座鬼鎮。
云淺用藥物浸過的絲帕捂住口鼻,緩步行走著。
“爺爺!”一稚嫩的聲音忽然突兀地響起。
云淺尋聲,看到一個灰撲撲的小女孩撲倒在一具老人的尸體上,哭得甚是傷心。
“小妹妹。”云淺上前,扶起小女孩,掏出手帕擦干凈她的臉,“讓爺爺安心走吧。你的淚水會打濕他飛翔的翅膀,讓他無法飛到天上去的。”
“是嗎?”小女孩忽閃著眼睛,忽然綻開一個笑,“姐姐,我笑了,爺爺會不會飛得更快?”
“會。”云淺笑容溫柔,她牽起小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雅。”
“小雅。”云淺拍了拍她身上的灰,“你家在何處?我送你回家。”
“小雅的爹娘都被瘟疫害死了,現在爺爺也……小雅沒有家了。”
云淺沉默了片刻:“那,你跟我走好不好?”
“嗯!”
……
在煙洲鎮待了三日,云淺一直潛心想尋到瘟疫的源頭。值得慶幸的是,小雅的父親居然是鎮子里的大夫,她不僅熟悉醫理藥材,而且手上還有比較完整的瘟疫病史。
據小雅說,鎮子里發病的人無一不是咳嗽、氣喘、發熱,最后病重而亡。而且,自瘟疫流行,鎮中各處都出現了許多死鼠。
“如此說來,是鼠疫了。”云淺翻看著醫書。
“我爹和那些大夫叔叔也這么說,但他們開的藥方一點用都沒有,反而還讓自己丟了性命。”小雅說著紅了眼,怕是想起了自己死于疫癥的雙親和爺爺。
云淺安慰地摸了摸她的頭,低下頭去看以前大夫們留下的藥方。看著看著,云淺微微皺起了眉,這些方子,都是針對鼠疫的良方,就算不能徹底壓制,也不至于惡化至此啊!
“云姐姐,喝口水吧!”小雅在云淺手邊放下一杯水。
云淺端起淺飲一口,提筆寫下一個藥方:“小雅,你去藥材庫房里找找看有沒有這些藥,配好了發給鄉親們。”
“好。”小雅接過藥方,蹦跳著跑了出去。
目送她走出去,云淺站起,走到一個角落里,掀開蓋在一籠子上的黑布,那里面是一群生龍活虎的小老鼠。
……
天氣是愈發冷了,云府北院分外寒冷。
云塵坐在亭子里,看著眼前桌上一盤紅艷艷的李子。他伸手,拈起一顆李子,放在唇邊輕咬一口,酸甜的果味兒直沖心脾,可他卻覺一口酸澀。
將李子放在一邊,云塵站起,負手望向微瀾的湖面:“這已是今年最后一批李子了,再不回來可就吃不到了。可是,淺兒,你在哪里啊?”
“夫君。”是秋惜之,“你在這兒站了很久了,小心風大受涼。”
“不是說了不要來打擾我嗎?”云塵甚是不悅。
“我……”秋惜之開口欲言。
“公子。”一人掠至亭中,單膝跪地,是云天示,“發現少主人了……”
“她在哪兒?有沒有受傷?可曾受欺負?”云塵急急地沖上前。
“有人將少主人的佩玉送到了藥莊……”
“藥莊?她果然是受傷了!”云塵急得抓起云天示,“她傷得重不重?她……”
“公子。”云天示神色古怪地打斷云塵的話,“少主人沒事,她現在在煙洲鎮。”
“煙洲鎮?淺兒在煙洲鎮!”見云天示點頭,云塵瘋了一般朝外沖去,“備車!我要去煙洲鎮!”
“夫君,那里鬧鼠疫啊!”秋惜之連忙拉住他。
“淺兒在那里,她很危險!你給我讓開!”云塵吼道。
“公子,赑屃公子已出發趕往煙洲鎮了。”云天示高聲。
一句話,云塵沉默了。他回頭,怔怔地望著那盤李子,忽而自嘲一笑:“是啊,還有赑屃。我怎么忘了,還有赑屃。他去,是情深意重。我算什么?我算什么?”說罷,云塵頹然坐到桌旁,閉上了眼。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