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睛,眼前是金侑田安詳的睡臉,離曲墨言很近,干凈柔和的臉龐,微微卷翹的睫毛。這是她第一次這么近距離的看一個男人的臉,每天醒來都會看見金侑田坐在小花園里對著花朵微笑,發覺自己來到身邊的時候便轉過頭給了一個笑容。不知道是什么時候金侑田睡在自己身邊,全沒有防備的安心,忍不住伸出手指輕輕緩慢的觸碰著他的眉骨,皺了一下。曲墨言起身給他蓋好被子,不似樸西哲每天都見不到面,總是在醒來就可以看見這樣的面龐,偶爾還會對著自己撒嬌,不禁想到在寧夏時候金侑田對自己說的話,也不禁想到曾經的假設曾經的那些如果,緩緩的心臟有些許鈍痛。
剛是清晨五點的光景,窗外的天空還蒙著一層淺淡的灰色。
曲墨言去了金侑田的琴室,鋼琴安靜的在房間的中央,保養的很好,是很有年頭的器物。房間里除了鋼琴便是一面墻的玻璃柜子,原以為會是金侑田獲獎的東西,卻是滿滿一柜子的照片,全部都是和一個女人的合影。來了一段時日從沒有好好看過,現今有空便細細的端詳了起來。女人有著和金侑田一樣的眉眼,想必是她的母親,可是卻從未見過,也從未聽他提起,或許是心里的一個痛。照片里金侑田笑得很純粹,只要是在這女人的身邊,他的眸子都很清亮,曲墨言覺得羨慕,自己好像從來也沒有在和家人的合影里有過這樣的笑容。曲墨言暗自猜測女人對于金侑田的愛一定是予取予求,傾盡全力。
“她很漂亮吧,在我心里,她是最美的。”金侑田的聲音在身后響了起來。
“很美很溫柔。”曲墨言回身,“是我吵到了你嗎?”
金侑田搖搖頭,在鋼琴面前坐下,柔和動人的曲子緩緩的流瀉了出來:“這是她教會我的第一支曲子,她說以后還要會更多更多的曲子都要彈給她聽,她還說想要我做的曲子給她當生日禮物。”琴音戛然而止,金侑田望著滿柜子的照片,“可是我終究沒有能夠滿足她,現在每天都給她聽我寫的曲子,每一首都是為她而寫的,只是不知道這些能不能喚醒她。”
“跟我,說說她,好嗎?”曲墨言過去輕撫著金侑田的發。
“我帶你去見她。”
是一家療養院,在海的旁邊,有著低垂的云和白色的海鷗,很生動的美麗。
曲墨言的面前一個婦人安詳的睡著,如果沒有了她身上那些儀器所衍生出來的枝節,曲墨言僅僅是以為這個面容依美麗的婦人在安睡。
“媽媽,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女孩兒嗎,今天我帶她來看你了,還買了你最喜歡的三色堇。”金侑田細致的梳理著女人的發,“媽媽,最近新寫了一首曲子,想不想聽呢?”
曲墨言站在他們的身后,看著金侑田帶著微笑對這沉睡的也許在不可能醒來的婦人細語,忽的就想起了生命里的那個男人,很多次很多次都想這樣和他交流,只是每次都因為男人默然冰冷的眼神而退卻,從懂事開始期待的溫柔細語從來也不曾有過。
“想聽嗎?”金侑田給坐在木質長椅上的曲墨言一杯熱咖啡,在他的身邊坐下來,面朝大海。
手里的紙杯透出暖暖的熱,曲墨言望著大海:“最后不要讓我難過才好。”
“印象里最美麗的笑容便是她的,一直以來她展露最多的就是微笑,我永遠都會記得她穿著白色的絲綢長裙光著腳坐在鋼琴前,干凈修長的手指在上面彈出動人的旋律,那些動人的音符就像是從她指尖綻放出的美麗花朵,我看得發了癡,她像是圣經之中的大天使。那個時侯她看見我她向我伸出手,微笑著。從一出生我就沒有見過那個我該稱之為父親的男人,所以生命之初只有母親因為她的愛因為她的微笑,所以即使成長仍舊對父親的概念是模糊的,我們是相依為命的人,但是我們并不會覺得卑微可憐,因為我們有鋼琴有音樂,更是因為有彼此。慢慢的我成為眾人口中所謂的音樂神童,我被很多人捧在手心,那種感覺很好,好到讓我忘乎所以讓我忘卻了她。她一直都是一個簡單的女人,她一直都在身后看著我,給我她所能給的一切,她只想要一首我為她親自寫的曲子,結果那天他等我回家,卻遇上入室盜竊的犯人,那個混蛋侵犯了她。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記得她仍舊微笑著哄我入睡,哼唱著童謠,只是第二天我看見她安靜的睡著了,就像現在這樣,旁邊都是散落的白色藥片。”金侑田大口喝下手里的熱咖啡,他覺得身體很冷,海風讓他覺得臉上大片大片的刺痛,“然后就是現在這樣,她說她其實只想和自己愛的人在一起,那個男人沒能在她身邊,本來我可以但是她卻要離開。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可憐我,她沒有離開卻成了現在的樣子,但是至少我可以陪在她的身邊。于是才想起最初我那么愛鋼琴只不過是為了博她一笑。”
“她其實是舍不得你的,而且一定很愛你的父親。”曲墨言將身體顫抖著的金侑田摟進懷里,輕撫著他的背。
“其實我的愿望也很簡單。”金侑田看向身邊的曲墨言,笑容生動。
沒有人知道那天下午的海風里交織了兩種怎樣的情緒。
“公司要停止你近期的一切活動,臉上的傷好了再說以后。而且禁止你再和瑞恩有交集。”金永奎拿過冰袋扔向樸西哲,“小姑娘倒是義氣,可是他那個經紀人太沒種了,那天來求我居然都哭了,說什么讓你千萬別再連累瑞恩了。你小子也真行,用臉迎合他們的拳頭,存心不想混了吧,可是別忘了你還有合約,別忘了還有那么多的歌迷等你交代!”
“去自殺好了,公司還能借機炒一個大新聞,你也不用再為我費心了。”樸西哲隨意的將冰袋扔在一邊,轉頭看看廚房的位置,撇了撇嘴角。
“忘記她的話了?自殺的人上不了天堂,你也就再不能遇見她。”金永奎沉下語氣。
“即使上得了天堂恐怕我也沒有資格遇見她。”樸西哲轉回頭一瞬不瞬的盯著金永奎,“寧愿從來沒有遇見過她……”
“還真有點想他了,想當初我那么反對,原來一直以為是內向柔弱的女孩子,卻在那時侯小小的身體居然爆發出那么大的能量,呵呵。”金永奎看向身邊的樸西哲,定了定,“遇不遇見都是命運的安排,只是有的對有的錯,什么時候公司要你出現我會通知你,別給我胡來,現在媒體的眼睛都盯著你!”
樸西哲撇撇嘴角:“哪一個又是對的呢?”
那天夜里看見了她,在微黃的燈光下尋找著什么,他能清晰的看見她的眼淚,是丟了怎樣寶貴的物件才能讓一貫平靜的她失了方寸。那個時侯看見她顫抖著身體坐在路邊,心臟像是被丟進了荊棘叢,抑制不住過去將她擁進懷里的沖動,卻是在金侑田出現后被潑了冰涼的水,他看見她安靜的接過金侑田遞給的東西,然后安靜的進了他的懷抱,像是明白了什么,就那樣在窗前站了一夜。
放下行程手冊,曲墨言看著還在睡夢中的金侑田,孩子一樣安靜的側臉,昨天夜里曲墨言第一次主動地將自己的身體埋進了金侑田的懷抱,很溫暖。她分明聽見了金侑田幸福滿足的笑,于是她開口說,你想要我嗎?金侑田并沒有表現出慌亂和震驚,只是暖暖的摟著她,說著,我想,但是現在的你只是一個任性的孩子。于是就這樣,兩個人安靜的借著彼此給的溫度睡去了。曲墨言沒有噩夢,一夜都很平穩,也許一直以來期許的就是這樣的安穩。
“早安。”還帶著朦朧睡意的鼻音,聲音軟糥。
“醒了嗎?今天我沒有工作上的安排。”曲墨言笑笑,好像真的是第一次會有這樣的笑靨。
金侑田從床上爬過來,跪在床的邊緣:“我們要一起去看海,我們要一起去超級市場購物,我們要一起去看有趣的電影,我們要一起在附近的小公園看傍晚的路燈,我們要一起在夜市吃小吃,我們要一起去游樂場我的扔球游戲很厲害一定可以給你贏回來超大的毛絨熊……”
“傻瓜,只有一天的時間,哪里能做那么多的事情。”曲墨言好笑的轉身想著早餐是不是要準備金侑田喜歡的三明治和巧克力牛奶。
“其實我只是很喜歡說‘我們’,不是你和我,而是‘我們’。誰會不知道一天的時間是不夠做這些的,想和你做很多很多的事情……”金侑田看著曲墨言的背影,暖暖的說著。
曲墨言停住腳步,心就像被什么揪住一樣,慢慢的就用盡了空氣,最后剩下疼痛的掙扎。記得很久以前也有這樣的念想,想做很多事情,期許著用一輩子的時間和喜歡著的人,曲墨言微微搖搖頭轉身看向金侑田:“不知道做完這些事情我們要用多久的時間。”
金侑田微微怔住,慢慢的露出只能用生動這個詞來形容的笑容:“那我會慢慢的用長長的時間來做這些事情,一輩子甚至更多。”
沒有回答,曲墨言下了樓去,終究還是沒能將一輩子這樣的話說出口,因為沒有能力給金侑田一輩子的時間。
餐桌上金侑田低頭喝著紅棗薏仁粥,曲墨言看著他,將溫熱的小籠包遞到他的面前。
“這樣的我們好像已經在一起生活很久了,每天回家都會有一盞燈在亮著,每天都會有熱乎乎的早餐,談不上多豐盛但是很用心,吃下去全身都很溫暖。每次看見你為了我而忙碌我都會問自己是不是真的,如果是夢我要怎么辦……”金侑田笑著,“是在為我嗎?有的時候實在是沒有自信……”
“都是真心的,在做那些的時候是只想為你而做。”曲墨言安安穩穩的說著,“只是我也不想對你說謊。”沒有將話說滿,她知道金侑田懂得保留背后的驅使者是誰。
“不是有很長的時間嗎,都說時間是最好的良藥。”金侑田重又恢復了溫潤的笑靨,“以后天天都給我煮好吃的粥吧!”
結束了早餐,曲墨言通知助理推遲工作,手里握著金侑田遞給自己那張去往濟州島的機票,三天兩夜,她想或許此后就真的可以斷絕了念想,一心一意的只看著金侑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