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的出口停著一輛馬車,馬車的外面很是樸素。
他抱著雪蘭上了馬車。
與馬車外面截然不同的是,馬車里面卻很是華麗,也很寬敞,上面鋪了幾層有些厚的綾羅,他將雪蘭放在上面,拿起馬車上的一件白裘給她蓋上。
吩咐趕車的人,回青國。
“皇兄,她就是召南國的皇后陸雪蘭?”一直坐在馬車上看著他的女子問道。
他是青帝顏墨。
顏墨坐到顏若旁邊,看著雪蘭說道:“是啊,若。”
顏若轉眼看著安睡的雪蘭,說道:“雪蘭小姐長得很像一個人……”
顏墨看著顏若,露出一個淺笑,問道:“誰?”
顏若用手支撐著下巴,看著他,說道:“就是召南國的八王爺,樓玉。”
“你說的是不是那個剛去世沒多久的王爺。”他看著雪蘭問道。
顏若看著雪蘭,說道:“是啊,就是在新婚之夜就被血玫宮的人給殺了,”
“你親眼看到他死了?”顏墨問道。
“那天我和尋花趕到的時候,他就已經死了。”她說道。
“皇兄為什么要把雪蘭小姐劫來?”顏若看著他,有些疑惑地問道。
他撫著雪蘭眉間的那朵淡藍色的雪蘭花,沒說話。
“皇兄是不是喜歡她?”顏若看著他,輕聲問。
顏墨抬頭看著正凝視著他的顏若,會心一笑,說道:“欽天監說,她是我大青的國后。”
顏若看著他,說道:“這一百年來,欽天監的話就是天意,從未錯過……”
“所以……她一定是孤的皇后。”他看著雪蘭,笑著說道。
顏若看著雪蘭,眼底有一絲神傷,她抬眼看著顏墨,說道:“原來,她就是皇兄命中注定的女子……”
“命中注定……”顏墨看著雪蘭,眼中很是迷惑,也很溫柔。
顏若輕輕環住顏墨的胳膊,將頭靠在他肩上,低聲說道:“這世間,能配得上皇兄的女子,也只有她了……”
顏墨撫著顏若的頭發,轉眼深深的看著雪蘭,感嘆道:“但是,在這個世間能配得上她的,卻不只孤一人。”
顏若抬起頭,看到他眼底的神傷,她低聲問道:“皇兄說的是召南帝樓蘭嗎?”
顏墨一直看著雪蘭,沒說話。
“皇兄,你知道嗎?第一次見到樓蘭的時候,就覺得他很熟悉,可是我以前卻從未和他見過面。”
顏墨看著顏若,說道:“這就是他們口中所說的緣分?若,你覺得呢?”
顏若抱著他,低聲說道:“不是皇兄想的那種熟悉,是另一種……就像血緣那樣的熟悉。”
顏墨的眼中閃過一絲光芒,但很快就消失了。
顏墨也環抱著她,將頭靠在她肩上,閉著眼,小憩。
樓蘭在御花園的酒宴上喝了幾杯酒,就回浮華殿了。
他推開殿門,聞到一股奇怪的香味。
他緩慢地走進內室,看到床塌上空無一人,只剩一件頭紗。
她走了……
他走過去,坐到床上,輕輕拿起那件被她遺落在床塌上的頭紗。
他看著手中的那抹紅色,想起了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見到她。
她就是那樣的女子,淡如水墨,卻讓人怎么也不會忘記。
即使她和樓玉如此像,他也無法忘記她。
所以在他向青國使臣說她是他的皇后時,他是欣喜的。
只是現在…………
他抬眼看著空曠得有些寂靜的浮華殿,眼中滿是落寞。
那時……他怎么沒有想過問她是否愿意呢……
她是隨性的女子,所以她用離開來告訴他。
她不愿意——不愿意來到這深宮……
她那樣不食人間煙火,怎么會愿意來到這深得不見陽光的地方呢。
他竟也如此殘忍的想要把她拉進來……
他揚起一抹苦笑,走出浮華殿。
他對殿外的人吩咐道:“傳朕的命令,皇后身子弱,需要調養,以后不準任何人進來打擾。”
他一直往前走。
樓蘭忽然抬眼看著那輪圓月,念道:“皇弟,你走了……卻留我一人在這里……”
柔柔的月光照在他的臉上,依稀可以看到他臉上晶瑩的淚水。
他又想起了樓玉那張臉,絕世而獨立的臉。
他就這樣繞著皇宮,一直走,一直走……
一陣寒風略過他的耳畔,他覺得全身很寒冷,死一般的寒冷。
他慢慢走著,走到了皇陵。
樓玉的墓靜靜的立在那里,他看著墓,好像看到了樓玉。
他看到樓玉靜靜的躺在那里。
他坐在墓碑前,伸手輕輕的撫著墓碑,低聲說道:“皇弟……在這里……很冷吧……”
他緩緩地從墓碑后拿出簫,放到唇邊,吹了起來。
能將廣陵散吹得如此凄涼的,也只有他了。
沒過多久,從不遠處飄來一陣琴聲,和他的簫聲和得很好。
在這寥落的夜晚,他們隔了幾座殿,卻一起為樓玉彈完了這首他最愛的曲子。
樓蘭站起身,慢慢向梅宛走去。
他站在殿外,看著那個淡如梨花的女子。
寸心坐在那片桃花樹下,透過層層疊疊的桃花,抬頭看著那抹月光。
他踏進那片桃花,低聲說道:“今日,皇弟聽到了我們的和鳴,應該很欣慰……”
她閉眼,感受著月光的溫柔,柔聲說道:“他曾說過……我們兩個會成為知己……”
他看著那片桃花,細細的嗅著那抹淡淡的桃花香。
“今日是皇上你的洞房花燭夜,你怎么會……”她低聲問道。
他揚起一抹淺笑,說道:“她終究……還是……不屬于這里……”
“也對,她那樣不食人間煙火,怎么會屬于這么冰冷的地方……”她回道。
“朕忽然明白了一些事……她,還有皇弟,他們都不屬于這里的……”他看著她,低聲說道。
“也許連你……也不屬于這里吧……”他又繼續說道。
她轉身看著他。
他站在那片月光下,有些消瘦的身影籠罩在那片朦朧中。
她忽然明白了他的落寞,他的孤寂。
她溫聲說道:“寸心會一直在這里,陪著他……”
也陪著你……
在百年多前青國的先祖顏奕滅陳,伐宋,征戰數十年,才建立了青國。
青國的國色為墨色也是顏奕定下的,而且顏奕還規定了國君的君服為深墨色,朝臣也必須身著青墨色朝服。
在這一百多年來,青國臣民都將這視為祖制。
顏墨著一襲墨色,走上大殿,他站在殿上,低眉看著殿下匍匐在他腳下的眾大臣。
他坐到檀木墨色龍座上,抬手,沉聲說道:“眾位愛卿平身——”
殿下的所有大臣都起身,抬首仰視著他們的君王。
顏墨看著殿下的,說道:“眾位愛卿可有本要奏?”
監國高天上前一步,將奏折呈上,說道:“啟稟君上,去召南國求親的使臣傳來消息說,陸雪蘭已于三日前嫁給了召南帝為后。”
顏墨翻了翻奏折,抬頭看著他說道:“這件事,孤早已知曉。”
高天抬頭看著他,說道:“不是欽天監那邊說,陸雪蘭是我大青注定的國后嗎?”
“所以,這件事,一定還有我們無法預測的變數……孤相信天意……”顏墨看著他說道。
“君上,那我們不需要做點什么嗎?”高天說道。
顏墨搖了搖頭,看著他,說道:“不用做了,該做的,孤都已經做了。”
“微臣不明白。”高天有些困惑的看著他,問道。
顏墨揚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說道:“現在,你不用明白,日后,你終會明白孤所說的話。”
高天抬頭看著他,行禮,退回到了原來站的位置。
“咳……咳。”一個輕柔的咳嗽聲從里殿傳來。
顏墨放下手中的奏折,向里殿走去。
雪蘭著一身雪白的中衣,坐在床上,輕輕揉著她有些發暈的頭。
顏墨走過去,坐到雪蘭身邊,伸手拿起放在邊上的衣袍,披在她身上。
他溫聲說道:“你才剛醒,藥力還沒有散完……”
雪蘭轉過頭看著他,有些迷糊地問道:“這里是什么地方?”
他向她揚起一抹溫柔的笑,溫聲說道:“這里是鳳孤殿。”
“你說這里是青國的鳳孤殿?那你就是……青帝……顏墨?”她看著他,有些不相信地問道。
他看著她,說道:“沒錯,孤就是大青的君上。”
雪蘭靜靜的看著顏墨,過了一會兒,才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窗外的那片梨花,淡淡的問道:“那么,你把我帶到這里來,又是為了什么……”
他站在她身后,細聞著那股從窗外飄進來地淡淡的梨花香,說道:“那么你認為孤帶你來這里,是為了什么……”
她低聲說道:“雪蘭又怎么會知道君上,你的打算……”
“阿雪一定在想,孤帶你來這里,一定是為了達到某種不可告人的秘密,比如用你要挾召南帝……”他看著她,笑著說道。
她轉過身,深深的看著他,說道:“難道不是?”
他瞇著眼,抬頭感受著陽光,嘴角微微揚起,微笑就從嘴角逸了出來。
過了很久,他才低聲說道:“沒錯,孤就是這么想的……”
“咳……咳……”她拿出袖中的手帕,捂住嘴,重重的咳了幾下。
他低眸,隱隱看到她素色手帕上那抹鮮紅。
他轉身吩咐道:“傳太醫——”
然后伸手,從后面將她抱在懷里。
她低頭靜靜的看著環抱在她身前的那雙手,沒說話。
他忽然溫聲說道:“你的身子怎么這么冰……”
他慢慢的將她抱緊,想要溫暖她。
她揚起一抹淺笑,低聲說道:“沒用的……雪蘭天生體寒……”
“難怪你生性如此……涼薄。”他將頭靠在她單薄的肩上,淡淡的說道。
“微臣參見君上——”五十多歲的太醫跪下行禮道。
顏墨橫抱起雪蘭,抱著她,走到床邊,將她放在床上,拉過被子,為她蓋上。
他轉身看著跪在地上的太醫,說道:“你過來給她看看——”
太醫應了一聲就起身到床邊。
顏墨將她的手腕從袖中拿出,太醫伸手為她診脈。
顏墨站在太醫身后,靜靜的等著。
過了一會,太醫將雪蘭的衣袖放下來,遮住她的手腕。
太醫轉過身,向顏墨說道:”啟稟君上,這位姑娘的脈相很是微弱,體寒,而且帶有輕微的咳血之癥,應該是患有先天不足之癥。”
顏墨將她的手輕輕放進被中,問道:“該怎么治?”
“依微臣看來,此病必須要長期服藥調養。”太醫說道。
“你下去把藥方給太醫院,讓他們每天按時把藥送到鳳孤殿來。”顏墨看著太醫,說道。
“微臣明白了,那微臣就告退了。”太醫起身,退了出去。
顏墨轉身,看到一直凝視著他的那雙眸子。
他伸手將雪蘭的手放到被中,溫聲說道:“阿雪,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雪蘭忽然覺得,你后宮的嬪妃們應該很幸福……”她淡淡地看著他,說道。
“皇兄的后宮以前沒人的……”一個聲音從他身后傳來。
雪蘭抬眼看到走過來的顏若。
她身著一件深紅色的衣裙,頭上戴著幾件象征公主身份的金色流蘇。
顏若看著雪蘭,繼續說道:“不過,現在皇兄的后宮已經有你了,以后也只會有你……”
雪蘭朝她揚起一抹微笑,淡淡的說道:“是嗎……”
顏墨有些寵溺的看著顏若,溫聲說道:“若,你怎么來了……”
顏若看著他,嘴角滿是笑意地說:“我只是想來看看皇兄。”
“對了皇兄,你怎么沒有告訴朝臣們,雪蘭姐姐已經到宮中了。”她看著顏墨問道。
顏墨撫著她的長發,說道:“不管孤告不告訴他們,他們都會知道的。”
顏若抓著他的手說道:“皇兄,如果他們知道了,那么你是不是就要和雪蘭姐姐成婚?”
雪蘭抬頭看著顏若。
“即使孤不愿意,他們也一定會逼著孤娶的……”他有些無奈的說道。
“欽天監的人說雪蘭姐姐是我大青的國后,他們就一定會認定了雪蘭姐姐。”顏若看著他說道。
雪蘭看著顏墨,低聲說道:“這就是你帶我來這里的原因……”
顏墨看著雪蘭,低聲念道:“阿雪……”
“沒想到,身為一代帝王,竟然會相信這所謂的……命中注定……”她凝視著他,深深的說道。
顏若看著雪蘭,說道:“我大青歷代國后都是命中注定的,這一百年以來,欽天監的話從未錯過。”
“你相信?”雪蘭看著顏若,問道。
“顏若身為大青的公主,當然相信——”顏若說道。
雪蘭轉眼看著顏墨,低聲說道:“你們相信,雪蘭卻不相信。”
“雪蘭姐姐……”顏若低身握著雪蘭的手,念道。
“雪蘭只知道,雪蘭是召南國的皇后,并且只能是召南的皇后——”雪蘭抬頭看著顏墨很是肯定地說道。
顏墨對雪蘭展顏一笑,柔聲說道:“阿雪,你好好休息。”
顏墨說完,就輕輕拉著顏若的手,走出了鳳孤殿。
他牽著她的手,一直走,沒說話。
顏若忽然停了下來,他轉身,靜靜地看著她。
顏若伸手握住他的手,低聲說道:“皇兄?”
顏墨看著她,溫聲說道:“孤送你回蘭若殿。”
顏若忽然緊緊抱著顏墨,將頭靠在他懷里。
依舊是那股熟悉的墨香,讓她心安的香。
他很是溫柔的撫著她的頭發,說道:“若,怎么了?”
她心有些難受,但還是忍住要流出的淚水,離開他的懷抱,向他揚起一抹苦澀的笑。
她忍住哽咽,溫聲說道:“皇兄,我沒事了,你回去吧……”
顏墨看著她,點了點頭,轉身,回鳳孤殿去了。
她也轉身,向蘭若殿的方向走去。
當她拖著沉重的身子走進蘭若殿時,她哭了。
她躺在床上,睜開雙眸,看著屋頂,眼淚就一直流,一直流。
她終究還是要失去他的……
顏墨回到鳳孤殿時,雪蘭已經躺在床上,睡了。
他坐在床沿,靜靜的看著她。
“君上,姑娘的藥。”小宮女端著藥,跪在床邊,低聲說道。
他低聲說道:“你把藥端回去,等她醒了,孤會讓人告訴你的。”
小宮女端著藥,就退下了。
殿中變得很是寂靜,靜得他可以聽到她輕微的呼吸聲。
她的身子有輕微的顫抖,顏墨伸手去觸她的手,很冰。
顏墨伸手解開自己身前的衣帶,將外衣脫下,躺在被中,將她擁在懷中。
雪蘭感覺到身后一陣溫暖,她身子微微往床里面挪動,想要離他遠一點。
他也將身子向里面挪動了幾下,依舊將她抱在懷中,他低聲說道:“阿雪,好好睡吧………”
她聞到一股淡淡的墨香,那是一股很安神的清香,她的身心都放松了下來。
“你和他不是只見過一面嗎?”他有些輕柔的問道。
她閉著眼,過了很久才說道:“從雪蘭睜開眼的那一刻開始,雪蘭就知道,他是雪蘭今生要等的那個人……”
“那么……孤覺得……他很幸運……”顏墨低聲說道。
他再次聽到了她很平穩的呼吸聲。
他揚起一抹笑,閉眼,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