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就這樣大眼瞪小眼的,看著對方。
向晴發現,老媽的樣子顯然是憔悴了很多,一日衰老雖然有點兒夸張,可是,向晴明顯感覺到自己老媽真的是老了。
是為了自己嗎?
向晴不能肯定地給自己一個明確的答案。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向晴還是按耐不住,先喊道:“媽。”
老媽只是點了點頭,神情沒有太大的變化。
“我……對不起你。”千言萬語在心頭,可是此時,說出來的只有這么一句話。
說完,向晴便內疚地低下了頭,不敢看自己的老媽,像小時候做錯事了一樣。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向晴始終沒有那個勇氣抬起頭來,對上老媽的雙眼。向晴倒是不怕自己一抬起頭來,看到老媽那雙嚴厲的雙眼,怕的就是,她……充滿淚花的瞳孔。那個樣子的老媽比凌遲向晴自己一千次、一萬次還要難受。
時間一分一秒地在流逝,母女兩人在狹小的廚房里保持著這詭秘的安靜。
直到于爸爸走到廚房里,看到眼前這靜得有點嚇人的場景,才打破了這尬尷的氣氛。
“趕緊出來吃飯,你們兩個傻愣著干嘛?”
直到聽到腳步聲響起,越來越小,向晴才抬起頭來,老媽已經走開了,轉過身來,老媽又給自己徒留了一個背影。
酸澀再度涌上心頭,難道老媽就不能稍稍講點兒道理嗎?自己都已經道歉認錯了,她還是不能原諒自己嗎?難道就沒有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非得弄個魚死網破,才高興嗎?
向晴重重地嘆了口氣,無助地搖了搖頭,洗手。
涼快的水沖擦著向晴冰冷的手,可是再冷也不及向晴的心冷。
佛語有云:“生活本不苦,苦的是欲望過多;心本無累,累的是放不下的太多。欲望就像手中的沙子,握得越緊,失去越多。得與失是相對的,得到時,或許正在失去;失去時,也許恰是擁有。所謂舍得,是要舍迷入悟、舍大獲小、舍妄存真、舍虛取實。凡是看淡點,看開些,無所謂得失,得失皆浮云,還是一切隨緣好。”
向晴覺得自己目前的生活是從來未有過的苦,身累,心更累!
撫心自問,向晴已經別無多求了,也沒有過多的欲望,只希望能和霍子軒好好在一起,然后撫養肚子里的孩子成人,就這么簡單而已!為什么就不能呢?
難道得與失真的不能同時存在嗎?在自己得到幸福的同時,自己將會失去掉親情嗎?
這個兩難的抉擇向晴真的不會選!
試問普天下的眾生,能有多少人做得到,凡事看淡點,看開些,在面對得、失時,還能一副泰然處之的神情呢?
愛情,親情,難道就不能兩存嗎?
“想什么呢?想得這么入神?”
不知什么時候霍子軒已經來到廚房了,而于爸爸已經退出去了。
一雙結實的手臂從身后伸過來,向晴只覺得腰身一暖。
霍子軒看著連洗手都能分神的向晴,心像被一條鞭子狠狠抽打了似的,還慢慢地滲出了血絲,滲透了五臟六腑。
耳畔傳來霍子軒低沉的嗓音,向晴這才從另一個世界回到現實。
向晴沒有說話,繼續任由冰冷的水拍打著自己的雙手。
“想什么呢?”霍子軒耐著性子再次問道,又微微收緊了手臂。
她想起了很多,從處認識霍明謙時到與認識霍子軒的相識,一樁樁一幕幕發生過的事情全部都在她腦海里走馬觀花地閃過。曾經的快樂,曾經的悲傷,曾經的無助,曾經的幸福,都被剪切成無數個畫面,一一閃現在自己的腦海里,而后又深深地封存在自己的心底里。
人生本不苦,也無累。只是很多事情拿起了,而卻遲遲未肯放下。往往到了最后,才發現原來這些苦,這些累都是自己種下的因,而這些苦,這些累都是果罷了。
霍子軒見向晴始終不回話,關掉水龍頭,從旁邊抽過紙巾,細心地替她擦拭著雙手。
“我們能在一起?”
聞言,霍子軒替向晴擦手的手不禁輕顫了一下。
向晴干脆轉過身來,輕嘆了一聲,目光柔和,“我們真的能在一起嗎?”
霍子軒微微一怔,眉頭緊蹙,卻輪到他一言不發了。
“你有沒有曾經靜下心來,考慮過我們這段感情?”向晴平淡地說道,似乎這件事和她沒有太大的關系。
“有。”霍子軒終于開口了。
向晴凝視著霍子軒。
霍子軒低嘆了一聲,“曾經我一度質疑過我們這段感情,我不知道自己對你是一時的喜歡,還是……愛。直到那次你誤會我和汪曉雨,和我分手,我徹底明白了自己的心,我是愛你,而不是一時的喜歡。再直到你一聲不吭離開上海了,我慌了,從未有過的慌亂。我像個瘋子一樣去許心茹家大吵大鬧,還當著我爸媽的面,和我姐起了爭執。這些統統都是以前未有過的,連我自己也說不上為什么。在失去你的那一瞬間,我覺得自己像失去了全世界。”說著,執起向晴的手,貼在他的心臟處,“這里,空蕩蕩的,好像被掏空了似的。”
向晴聞言,身體不由得輕顫,眼圈泛紅。
“相信我嗎?”霍子軒低啞地問道。
向晴點了點頭,鼻頭泛酸。
霍子軒拉過向晴的手,緊握在手里,如同雙手握著的什么稀世珍品一樣。
“答應我,無論以后發生什么事,都不要放開我的手,可以嗎?”
向晴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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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頓飯,吃得向晴和霍子軒戰戰兢兢的。
桌上都是向晴愛吃的菜,而于爸爸和于奶奶也一個勁地往向晴的碗里裝菜。唯獨向晴的老媽,還是一言不吭,沉默是金。
好不容易吃完一頓飯,向晴站起身來主動要求說要洗碗。此話一出,向晴顯然成為了眾人的亮點。
“你還是到沙發那邊坐著,我來收拾就好了。”于爸爸先開口到。
“對,晴,陪奶奶過去沙發坐吧。”奶奶在一旁應和著。
“你們都過客廳坐著,我來收拾就可以了。”于媽媽最后還是發話了,臉上雖沒有掛著像于爸爸和奶奶那樣燦爛的笑容,但對敗筆昨天,已經有了大大的進步了。
向晴家只是普通一家,家里沒有傭人。不像霍家,家里至少有五個傭人,負責不同的事情。可是,這樣簡單、淳樸的一家,卻多了一分愛在里面。
于媽媽雖然臉上還寫著生氣兩字,可是,只要你用心就能感受到于媽媽一點點開始接受向晴和霍子軒這件事了。今天中午這一桌菜,都是向晴愛吃的,而做這些菜的不是別人,正是向晴的媽媽。只是礙于某些事情,所以才會擺著一張臉而已。
霍子軒站起身來,邊摘掉手表,邊摟起衣袖,道:“叔叔,阿姨,奶奶,還有于向晴你,你們都去客廳休息吧。這里交給我就可以了。”
許是沒料到霍子軒會出此一言,眾人都往霍子軒身上投去難以置信的目光,當然這得除去向晴。因為在上海同居的時候,向晴就知道霍子軒生活自理的能力,洗個碗而已,還是卓卓有余的。
“既然你都要求了,那就你洗吧。”向晴一口就答應了霍子軒的請求,還拿過他的腕表。
只見奶奶和于爸爸面面相覷,一時半會兒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過門都是客,總不能讓你這個客人洗碗的吧?!”
于媽媽說了第二句話,只是話的內容有點不客氣,但總比她不吭聲要好。
向晴是這樣想的,馬上抓緊機會,態度友好,臉上賠盡笑容,看著跟自己一樣倔的老媽,撒嬌地喊道:“媽——”還特意拉長了這一稱呼,有意無意地暗示自己老媽,她永永遠遠都是自己的媽媽,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說呢?
“媽,讓他洗吧,他洗碗可干凈了。”
“阿姨,你就去坐著吧,我來就行了。”霍子軒已經動手開始收拾桌子的碗筷了。
而于爸爸把這一切都看在眼里,一個男人,不單單要頂天立地,能在商場上馳騁,更重要的是在家能做一個稱職的老公。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呢?
于爸爸心里暗自地點了點頭。
而這時,向晴的手機響了起來,拿過手機一看,許心茹來電。
這個時候是午飯時間,沒想到許大律師在飯點記起了自己,而且還給自己打了個長途電話,難得難得。
向晴邊接通電話,邊不忘囑咐霍子軒把碗筷洗干凈。
“于向晴,要死了,這么久才接我電話。”
劈頭蓋臉就是一句謾罵,完全符合許心茹一貫的作風。
向晴心情好,也不和她斤斤計較,故意調侃道:“你下次打電話給我能不這么一驚一乍嗎?怎么說你都是一個有文化的律師,怎么和街邊賣菜的阿姨一樣,就不能斯文一點點嗎?”
聞言,果然是引起電話那頭許心茹的一陣狂躁,口如懸河,道:“于向晴,我什么時候一驚一乍呢?又什么時候不斯文呢?你一時間竟然給我安這么多這莫須有的罪名給我,你該當何罪啊?要是讓外人聽到了,你又怎樣彌補我的名聲,你這是在壞我名聲,要是以后我失業了,絕對和你脫不了關系……”
“許大律師,能消停一下下嗎?”向晴是忘記了許心茹的職業,調侃一個律師,準沒好結果,就像向晴此刻一樣。
經向晴這樣一說,許心茹也想起了自己打這通電話的真正用意。
“于向晴,恭喜啊。”許心茹詭秘地賀喜到。
“什么啊?恭喜我什么?”向晴被許心茹搞糊涂了,這瘋女人今天唱得又是哪一出呢?
“于向晴,你還給我裝蒜?”電話那頭的許心茹毫不客氣地反問到。
向晴是徹底被許心茹搞糊涂呢?她突然一通電話打過來,又突然的一聲道喜,是什么情況呢?
“許大律師,你能把話說清楚一點嗎?”
“于向晴,你還裝,都懷孕了,竟還在老娘我面前裝,有你這樣當姐妹的嗎?”許心茹話語里帶著濃濃責怪的意思。
聞言,向晴恍然大悟,原來許心茹說的是這個,她不說,自己還真的是把自己懷孕了這事給忘了。向晴小手不經意間覆在自己尚算平坦的小腹上,與此同時,向晴更好奇的是,許心茹為什么會知道自己懷孕一事呢?知道自己懷孕的人也是屈指可數的,遠在千里的許心茹是怎么能這么準確、快速地收到這個消息呢?
既然許心茹都說自己在裝蒜了,自己不裝一下,還真的是枉當這個罵名了。
“啊?你說誰懷孕呢?”
“你啊。”
“我什么時候懷孕了,怎么練我自己都不知道,是誰在我背后造謠,這可是毀我聲譽啊。”向晴裝得無比激動,連帶著嗓音也提高了。
可是,遠在千里的許心茹只能聽到向晴無比激動的聲音,并看不到她那臉邪惡的笑容。
“霍子軒啊,他說你懷孕了。他不在你身邊嗎?”許心茹想也沒想,直接說出某通風報信小子的大名。
果然,真的是霍子軒,和向晴想的一模一樣。
這么說,霍子軒和許心茹背地里一定有什么勾當,不然霍子軒怎么會告訴許心茹自己懷孕一事了。
“許心茹,給你一個坦白從寬的機會,是不是你把我給賣了?”
“啊?”這次輪到許心茹反應不過來。
“不要給裝孫子了,一定是你把我給賣了。說,到底霍子軒給你什么好處呢?”
“什么……好處?我……都不知道……你在說什么。”許心茹結巴地回到。
“不承認是吧?那我去問霍子軒好了,看我這個好朋友到底是怎么把我賣了的。”
“冤枉,我可沒有把你賣了。好好好,我說,還不行嗎?”許心茹最后還是屈服在向晴的嘴皮子下。許心茹便把霍子軒在向晴消失那段時間所以她目睹的事實,一字一句地稟告向晴。
向晴聽著許心茹的稟告,心卻漸漸暖和起來了,鼻頭泛酸,眼眶微紅,感動從心底像泡泡一樣不斷往心頭涌上來。
滿滿的感動,滿滿的幸福。
“所以,我是被感到的,而不是你所說的,把你賣了。”最后,許心茹還不忘糾正向晴的話。
“女人都是感性的動物。”向晴發出感嘆。
“于向晴,我都是為了你嗎,好不好?沒有我,你能有今天的幸福嗎?”許心茹毫不客氣地提醒到。
“你就那么確定我幸福?”向晴反駁到。
“能有這個閑情逸致和我打趣,我還真的想不出你有不幸福的理由咯,霍太太。”
面對許心茹這一聲突如其來的“霍太太”,向晴一時半會兒也忘記了要反駁許心茹了,傻愣著拿著電話,眼睛的視線看向了廚房。
廚房內除了那個自我提議要洗碗的男人霍子軒外,還多了一個人的身影,那就是向晴的老媽。
是怎么一回事呢?
老媽竟然和霍子軒獨處一個空間!
由于他們兩人都是背對著向晴的,又隔著一段距離,向晴不知道他們到底是怎樣一個情況。
“許心茹,我這邊還有事,晚點給你回電話。”向晴準備掐斷電話時,才想起一件事,不緊不慢地說道:“對了,我是……懷孕了,所以,你這個干媽得做好充足的準備。”
待向晴掐斷了電話,正準備偷偷地靠近廚房,一探究竟時,霍子軒和老媽齊刷刷地轉過身來了。兩人臉上竟然掛著笑容……
天啊?究竟向晴是錯過了些什么呢?
只見,霍子軒朝向晴這邊微微地點了點頭,臉上全是愉悅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