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沖直到這個時候,才注意到,這樣的兩個人長的如此相似,白皙通透的肌膚,肅穆清冷的面容,一黑一白地立于伊犁草原,秋夜的烈烈寒風吹起她們的衣衫,四目交接的兩人,似白晝與暗夜,面對面地站著,天地似乎在這樣的瞬間,同時屏息凝氣,靜謐地等待著某種神明的昭示。
夜染衣悲憫地望著對面面容沉寂的黑衣女子,夜無涯注意到她眼底的溫柔,禁不住皺起眉目,陰陽怪氣地開了口:
“哎呦,還真是師徒情深哪,妹妹,咱們可是好久不見了。”
夜染衣抬頭沖著夜無涯微微一笑:“的確好久不見了,姐姐。”
夜無涯聽見這個熟悉的稱謂,猛地皺起眉頭。
“好了,姐姐,我想你也鬧夠了,現在就請回苗疆去吧。曉月是我的人,請你留下她。”
夜無涯望了曉月一眼:“那我可做不了主,這得看她自己的意思。”
曉月茫然地望了望兩人,在夜染衣的臉上停留許久,最終躲到青蓮身后。青蓮露出燦爛的笑容摸了摸曉月的腦袋:“乖。”
曉月得到主人的夸贊,露出微笑,臉上的傷口隨著嘴角的上揚撕扯出猙獰的面目,叫人看著心驚。
夜染衣望著眼前判若兩人的曉月,痛楚地搖了搖頭。
夜無涯卻悠然開口:“你看見了,這可怨不得我。妹妹,你還有什么要問我的么?”
夜染衣猛地一愣,腦海里忽然想起一個熟悉的名字,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
夜無涯見她如此,唇邊揚起一個詭異的笑容:“姐姐可是有事要告訴你呢,我此番來中原,清奇還特地囑咐我,如果看見了妹妹,記得向妹妹問聲好。”
夜染衣聽見這個熟悉的名字,不由一顫:“他,他可好?”
夜無涯看著夜染衣慌亂的模樣,捂著嘴唇,笑彎了腰:“呵呵呵,呵呵呵,你想知道,何不自己來幽冥宮看一看呢。”
說著望了一眼一旁虛弱的慕容沖正色道:“別怪作姐姐的沒有提醒你,作為先知,你應該比我更明白,這個人意味著什么,你也該比我更清楚逆天而行所要受到的懲罰,清奇已經是你逆天而行的犧牲品了,我也是,至于你的懲罰,或許只是時辰的問題,那么這一次,你是不是又要用你的自以為是和天對抗呢,你要知道,我們斗不過它,我夜無涯不行,他孔清奇不行,師兄不行,師傅不行,你夜染衣也不行,你好自為之。”
話音未落,便轉身沒入暗夜,消失了蹤影。
夜染衣望著夜無涯消失的方向,愣了一會神,隨即轉身對著站在一旁嚇得喘不出氣的慕容評說道:“太傅大人,你好。”
“額,夜,夜閣主,我,我……”
“太傅大人,我要把沖兒帶走,你回宮就和你們的皇帝說,慕容沖我帶走了。你走吧。”
慕容評如獲大赦,慌忙起身:“夜閣主的話,我一定帶到,告辭告辭。”“還有,我知你刺殺慕容垂已獲得克足渾氏的許可,這是大燕國的劫數,也怪不得你,只要你絕口不提今天之事,我便繞你一命。”
“是,夜閣主。”
“好了,帶上你的人,走吧。”
慕容評踉蹌著爬起來,飛快地撤了出去。
慕容沖望著慕容評等人消失在暗夜里,長吁口氣,終于癱倒在地。
“沖兒,你沒事吧?”
夜染衣關切的聲音似乎是從某個遙遠的地方微弱傳來,眼前白衣女子的模樣漸漸消散如霧,慕容沖只覺得渾身如火燒般灼熱,腦中的小人正在一點點破殼而出,心跳越來越快越來越快,身體里的血液如沸水一般,在身體里四處撞擊,緊繃的肌膚有寸寸綻裂的痛楚。
這是慕容沖從沒經歷過的疼痛,這樣的痛楚不同于平日的頭疼,不同于曉月咬出的傷口,它比他們都要疼痛幾千幾萬倍,這樣的痛楚痛得慕容沖發不出一聲沉吟,忘記呼吸,只是下意識的張著嘴,在地上劇烈的抽搐。
夜染衣望著地上不住抽搐的少年,眉目緊鎖,抬起頭,看見天邊璀璨異常的天狼星,搖搖曳曳,似乎在與自己叫囂。
“那么,你是要與我斗上一斗了?”思念間,夜染衣從衣袖內取出一枚長約三寸的銀針,蹲下身,捂住疼得不省人事的慕容沖的手。
“沖兒,你聽得見姑姑說話么。”
感覺到慕容沖的手輕輕握了握自己的手,夜染衣長吁口氣:“沖兒,你不要說話,只要聽我說。剛剛夜無涯有一句話是真的,那就是你真的是天狼星轉世,待得你頭腦中的他破殼而出的時候,便會帶來無法估量的傷害,你明白么?”
手里慕容沖的手又微微動了一下,于是夜染衣繼續說道:“好,那么,我們現在一起努力,將他封印起來,好不好?”
慕容沖努力地點了點頭。
夜染衣扶起瑟瑟發抖的慕容沖,右手拿起銀針,向著慕容沖頭頂的百會穴一點點逼近。
剛一碰到頭皮,從慕容沖的身體里忽然生出一股強大的力量,硬生生擋開了夜染衣的右手,劇烈的灼燒感叫夜染衣也禁不住縮回了手。
夜染衣緊鎖著眉頭,抬頭望了一眼浩渺無垠的夜空,深吸口氣,握起慕容沖的雙手:“沖兒,我要你幫我。”
慕容沖勉強抬起眼皮,動了動。
夜染衣快速說道:“沖兒,你要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的意志,用我以前教你的吐納呼吸,試一試可不可以阻擋他破殼而出的趨勢。”
慕容沖點點頭,閉起眼睛,勉強使自己鎮定下來,隨著夜染衣的呼吸,慢慢吐納。
夜染衣手拿銀針,目光凜然,慢慢逼近慕容沖的百會穴,灼熱的真氣這一次并沒有出現,夜染衣大喜,迅速將針送了進去。
銀針如一道光束,以一種詭異的速度,嗖一聲穿過慕容沖的頭蓋骨,生生釘了進去。
閃耀的光芒瞬間黯了下來,慕容沖輕哼一聲,打了個激靈,在夜染衣懷里沒有了知覺。
夜染衣擦了擦額頭的虛汗,抬頭看見天狼星璀璨的光芒漸漸消散,天地恢復最初的靜謐,看了看懷里安睡過去的少年,唇邊終于露出寬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