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陳鎮(zhèn)生的病情后,李新梅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今天她應邀參加一個公司的開業(yè)典禮,該公司邀請了市上所有的主管部門領導和各方面的知名人士前來參加,包括各個媒體的記者。
公司的大門前,六個大氣球托著長長的大幅標語高懸在半空,彩旗、橫標、鑼鼓隊,好不熱鬧。可是李新梅的心情老是高興不起來。這種熱鬧的場面和她現(xiàn)在的心情形成了極大的反差。她的心情不僅沒有被現(xiàn)場的氣氛所感染,反倒引起了她對生命的絕嘆。此時她又想起了現(xiàn)在正在病床上做著掙扎還未知真性的陳鎮(zhèn)生。人在這個世界上真是太不容易了。就說陳鎮(zhèn)生,也不知道是上天注定,還是前世的罪孽,反正她覺得他這一輩子的命真是太苦了。在農村沒有出來這本身就對這個耿直的漢子,已經(jīng)很不公平了,可為什么現(xiàn)在病魔還要剝奪他的生命?隨著那現(xiàn)場樂隊鼓號聲的一起一落,她心里翻滾著痛苦的波濤,不覺不知淚水在她的眼眶直打轉。是啊,社會在發(fā)展,生活在進步,人們都在不斷地開創(chuàng)著美好的生活和美好的事業(yè),享受著生活給人們帶來的一切快樂,可他為什么要在這樣好的形勢下,卻得了這種不該他得的病,命運之神為什么不能讓他好好地活著,哪怕是貧窮,再貧窮一點也沒有關系,只要他還能活著。直到現(xiàn)在她才真正懂得,人在世上不管貧富貴賤,能擁有生命就是最幸福、最珍貴的。
參加完開業(yè)典禮后,李新梅想方設法謝絕了該公司的誠懇挽留,而直奔紅光市人民醫(yī)院,把自己事先準備好的5000元錢交給田曉敏,準備給陳鎮(zhèn)生添補住院費。然后她和田曉敏談了陳鎮(zhèn)生的病情。她建議說:“曉敏,要不要到大的醫(yī)院去診治?”
田曉敏解釋說:“在沒有確診的情況下,可以去,大醫(yī)院畢竟條件要好一點。但現(xiàn)在他病情很明朗的情況下,我看沒有這個必要。至于治療,現(xiàn)在各個醫(yī)院都是大同小異。再說我們醫(yī)院現(xiàn)在就有一個剛剛從BJ腫瘤醫(yī)院學習回來的一個年輕大夫,應該說在治療的方法上不會有什么大的問題。只是他得的這種癌,不是一般的癌,在做完手術后,它很容易復發(fā)?!闭f完后她倆來到了陳鎮(zhèn)生的病房,看見他躺在病床上,見她們倆進來,便翻身坐起身來,和她們有說有笑,情緒看來還不是十分的差。
陳鎮(zhèn)生問田曉敏說:“這院得住多少時間?家里和村里還有不少的事情還眼巴巴的等著我回去處理呢。”
田曉敏笑了笑說:“這就要看你能不能好好配合治療。配合的越好,你就回去的越早?!?/p>
下午下班路過學校門口,李新梅把女兒瑤瑤一同接回家。瑤瑤長的很快,快超過她的胸口了。女兒今天特別高興,一跳一蹦的走在她面前,不停地給她說著學校今天發(fā)生的一些趣聞和趣事??伤揪蜎]有聽進去女兒說了些什么,她對女兒的敘說,只有答聲而沒有問聲。女兒說著說著有點不滿意。她就問:“媽媽,你今天怎么了?有什么事還比我重要嗎?以前你可不是這樣?!?/p>
李新梅回答說:“媽媽的一個同學病了,他住院了?!?/p>
“什么???要緊嗎?”女兒傻乎乎地問。
李新梅回答:“是一種很不好的病,是肺癌?!?/p>
“?。 爆幀幊泽@地又問:“是那位叔叔?我認識嗎?”
李新梅回答:“是你以前見過的陳鎮(zhèn)生叔叔。你還記得嗎?”瑤瑤回答說:“記得,就是那次來咱家的那個高個子叔叔。那他真是太可憐了?!?/p>
回到家,她趕快就做飯,她今天做了女兒和丈夫最愛吃的紅燒茄塊和細粉拌豆芽。沒過一陣羅成曉就回來了。李新梅接過羅成曉脫下來的外套,掛到衣服架上,催他快去洗手吃飯。
在吃飯桌上羅成曉又說起了單位上分房子的事,說的興高采烈。他說他們單位的房子,一共分了兩個等次,他們幾位科長都和領導在一個等次,房子是單位上最大的,而且結構也非常好。他本想李新梅聽了這樣的消息一定會和他一樣高興的。而且會和他一起憧憬住大房子的那種興奮和快樂??墒菦]有想到,李新梅還是低著頭吃飯,沒有任何反映。
看著李新梅臉上那種陰陰的表情,羅成曉覺得很不對勁。他想,長期以來他們也曾飽受沒有大房子的困擾,特別是瑤瑤大了,他們仨還住在三十多平方米的一個小套間里。一來個客人就得出去到處尋找住的地方,有時實在沒辦法,他們只好自己掏腰包登記招待所。吃過晚飯,瑤瑤去做作業(yè)。羅成曉在沙發(fā)上看電視。李新梅在廚房收拾完后就獨自進了臥室。這時羅成曉一把關掉電視,隨后跟著她進來問李新梅:“新梅,你這兩天心不在焉的,一定有什么心思?能不能給我說說,看我能否幫上忙?”
李新梅長長嘆了一口氣,把陳鎮(zhèn)生得病的事給羅成曉說了。聽完后羅成曉半天沒有說話,他又轉身回來,在那本來就不大的小客廳里不停地走動,不停地踱來踱去。
現(xiàn)在在李新梅的身上,好像壓著兩塊大石頭。一塊是陳鎮(zhèn)生的病。惡病一旦形成,它不管你接受不接受,這都是不可否認的鐵的事實。二一個是陳鎮(zhèn)生現(xiàn)在需要幫助,而她要站出來幫忙,羅成曉會不會反對。這時她很后悔,人為什么要結婚?結了婚,無非就多了一條束縛自己的繩索,做任何事情都必須兩個人先溝通。以前因為陳鎮(zhèn)生,李新梅始終不能把她的心全部給羅成曉。就因為這一點,羅成曉至今覺得不痛快??蛇@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他又會是一個什么樣的態(tài)度呢?
羅成曉在那偌大的一個客廳,踱來踱去,那沉重的腳步好像走了一個萬里長城。過了多少時間,走了多少步,轉了多少圈,他全然是不知道的。他只是想了,要使出面阻止李新梅幫陳鎮(zhèn)生,這從道義上是做不得的,而且他清楚地知道李新梅的脾氣,就是他想阻止也是阻止不了的。這樣下去,情況反而會更糟。這樣不僅會傷害李新梅的心,而且也會危及到他的家庭安定。如果出面和李新梅一起幫助陳鎮(zhèn)生,不僅在陳鎮(zhèn)生和所有同學的面前落個好大度無量的名聲,而且說不定還能真正贏得李新梅的心。通過反復思考,聰明的羅成曉還是選擇了顧全大局。他走到李新梅跟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說:“不要難過了,誰人不生瘡害病。有了病,我們大家都來幫他好了。不要說他是你的要好同學,就是其他人,我們也應該幫助。”
聽了羅成曉的話,李新梅驚奇的半天不敢相信。羅成曉看著她的眼神又說:“怎么,不相信我?叫我說,咱們該住大房子還得住,該幫陳鎮(zhèn)生的還得幫。只要咱們兩個齊心協(xié)力,就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p>
李新梅還是疑惑不解地說:“我怎么覺得,這不像你羅成曉說的話?”
羅成曉一把拉起李新梅,當著她的面說:“怎么?你再不要用老眼光看人。我這個人是不重視過程,而是只重視結果的人。不管怎么說,我們現(xiàn)在是夫妻。你的難事,就是我的難事。這一次,我一定和你站在一起,幫陳鎮(zhèn)生度過難關?!?/p>
聽了羅成曉的話,李新梅感到身上輕快了很多,壓在她身上的一塊大石頭已經(jīng)不存在了。被人理解是一種幸福。她被感動的眼含熱淚,有一種從未感受過的幸福感。
夜深了,銀色的月光透過窗格照在羅成曉那張熟睡的臉上,李新梅卻靠在床頭依然無眠。她心里一陣風,一陣雨,翻滾著陣陣波濤。像這樣不眠之夜,李新梅在婚后不知有過多少。但她希望今夜能是一個暴風驟雨的長夜,把多年積壓在心底郁悶的情緒交給雷電去爆發(fā),把滿目渾濁的淚水交給滂沱大雨、山洪去泛濫。然而,這偏偏是一個風清月明的夜晚,月兒圓的叫人看了就想哭。
她將心比心地做了一個換位思考,這還是她第一次站在羅成曉的角度上重新審視著自己。哦,原來羅成曉自從結婚以來的十多年里,一直在計算著她給予他愛情的百分比和幸福的絕對值。這么多年,他不斷通過各種努力,總期盼著她對他的情感指數(shù)由負值升到正值。這有錯嗎?作為男人那一個何成不這樣想?
回到自己的視角,她還真的過慮不出羅成曉有什么不良的弱點。在關鍵事上,她還必須得承認他是個好人??伤@么多年來精神情感的版圖卻幾乎成了陳鎮(zhèn)生的“殖民地”。光陰似箭,人生如夢,我們這一代人還能再有幾個十幾年了?我李新梅在別人眼里再怎么優(yōu)秀,而對于羅成曉,我扮演的不是悲劇的角色,而是悲劇的制造者。
今天,她從陳鎮(zhèn)生的病中,近距離看到了生命的脆弱。從羅成曉的義舉,她深層次地感悟到生命的價值。想到這些,她現(xiàn)在最有必要做的一件事,就是深情地吻吻身邊熟睡的羅成曉。親吻,對于她和羅成曉來言,真是既熟悉又陌生的舉動??墒钱斔硪H吻他的時候,她發(fā)現(xiàn)羅成曉并沒有睡著,而是在默默地流淚。
這時女兒起床了,她要上學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