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救贖
安逸走了,無聲無息。
我獨自離開那個潮濕的閣樓,一路向北。因為不想再見,所以向北。因為他會往南。
北方,是我的目的地。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殊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北方,我只能去北方。
北方有誰呢,小魚在南方。秦寄言在北方。
火車緩慢,車上錯綜復雜,一片狼藉。我即將去北方,路途不是遙遠,而是遙遙無期,因為不知道人生會有什么際遇,所以每走一步都是遙遙無期的期待和遙遙無期的默許。我們默許即將發生的一切,因為來不及拒絕,所以只能默許。安逸,你在哪里,我即將默許自己去北方……
火車開過的地方,是這個秋天的蒼茫,我坐在車上,猶如一個沒有靈魂的軀殼,仿若生生世世都是這般的行尸走肉。安逸,你在哪里?我在去往北方,明知道那里沒有你。火車緩慢的開過一個個廢棄的村落,那些村落被秋天的凄惶包圍,被泛黃的枯葉包圍,已經沒有生機,已經沒有生命,彷如我。是不是因為沒有古人的心境,所以看不出古人的詩詞。這些念頭都涌上心頭。
該在哪里下站,不知道。
下一站去哪里,不知道。
若許的不知道。
我甚至不知道我為什么要來北方。我本可以安靜的在中部,過平穩的生活。我本可以安逸地在中部,看細水長流。我本可以……安逸,我恨你。
是的,安逸,我恨你。
火車停在一站,我就帶著恨走下站。
我為什么不恨你?不能愛,所以選擇恨。
來到一個陌生的城市,確切說是周邊。泛黃的葉子都是無力的趴在地上。遠處是一群人在支著畫架。這么蒼涼的風景,本不該被畫流下吧。
走著走著就走到人在的地方。
走著走著,就接近了一個人。
有時候我們會想,接近一個人多么困難,是很艱難的事。其實哪有那么難,碰見了有時候不需要片語只言甚至。我渴望救贖,我渴望被救贖。離人群逐漸近了,近了的人都是看不清輪廓。可是那里有個身影,很熟悉的身影。
幾步之遙,是一身著凌晨露珠,落影子朝氣的雙眸。
“七秒?”
秦寄言驚異的眸子。
這是一雙一樣的眼,一樣的明眸。
“哦……是你?”
“怎么你來這里了?”
“我……只是沒地方去……”我會怎么說,我只能如是說。
“哦……我在畫畫。”
“畫的什么?”湊過去的剎那,和那個人一樣的氣息。
“一些……秋天。”
一些秋天。秋天可以用一些說的話,那我認同這個秋天。它的確是一些殘破的秋天,正如我殘破的生活。望向秦寄言視野里的遠方,是一些秋天的悲傷。小魚,你知道嗎,我居然遇到了秦寄言。這是生命的安排還是另一次不懷好意的玩笑。
“你在畫秋天啊。這樣的話,我走吧……”
一個愜意的微笑,我自己甚至覺得很過癮。小魚,對不起。
“你不是剛下車嗎?走去哪里?”
“隨便去哪。”
“安逸呢?怎么沒一起來?”
秦寄言很隨意的問,畫筆還在紙板上輕描。他絲毫沒有注意到周圍空氣的凝重。周圍是凝重的,已經分散不開的霧氣籠罩得越來越重。
“分了。”
輕輕兩個字。分了就是分了。
果真是秦寄言驚愕的表情。他們真的是很像的,因為他隨即低頭畫他的畫。
“我不問為什么了。”
“你本不該問。”
依舊是不留余地的對話。
“嗯。接下來去哪?”
“不去哪。我去你那。”
“嗯?哦、”
“秦寄言,你為什么不和小魚在一起?”
“這個你也本不該問。”
像極了他,像極了安逸。
往回走的路上,天已經是中午。我在那靜靜地看著秦寄言畫畫,原來安靜得看人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尤其是風輕云淡的天氣,他在畫風景,我在看風景。有那么一瞬,我以為他是安逸。可是立即否定自己的這種想法,因為安逸不會拿著畫筆,他不會拿著畫筆讓她看風景。
“七秒,可以問嗎?”
“出爾反爾的真快哦你,不是說了不問么。”
“現在想知道。”
“原來出爾反爾不是女人的專利嘛。”
“你不想說就算了。”
“我無所謂。因為他說他要去尋找純粹。我覺得那是句很可笑的話。”
秦寄言居然干笑了兩聲。
“果真很可笑。”
“可以問你嗎?”
“問我和小魚?其實沒什么好說的。”
“也好,不說也罷,不聽的話,至少沒有煩惱。”
“這是你的聰明之處。”
“很多時候我寧愿做一個不聰明的人。”
這條路似乎有些長,長的一路上幾乎除了幾句話就是沉默。沉默是很嚇人的,沉默得話誰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不知道別人在想什么,就像陷入了一個無底洞,沒有來路,沒有去路。
到了秦寄言的住處,居然是和以前的房子那么相像。我想留下來。
“我想住下來。”
“嗯,可以。正好那邊空著一個屋子。”
“可是我什么都沒帶。”
“哦……我給你準備。”
“你不像安逸。”
“本來就不像。”
“可是某些瞬間是一樣的。”
“我去給你煮碗面。”
“要方便面。”
“嗯,我這里就是方便面多。呵呵。”
客廳不大,一個沙發可以舒服得躺在上面,已經很久沒有這么愜意地躺在一個地方沒有憂慮。秦寄言在廚房里居然哼起了小調,這樣一個可以生活的人真的很愜意。愜意這個詞如果和生活在一起才會幸福。
“面來了,嘗嘗我的手藝。”
熱氣騰騰的面。
“以前是我煮給他吃。”
“嘗嘗。”
看著舍不得吃下去。吃的東西吃下去就沒了。
“很香。”
眼前是秦寄言,小魚,我不能碰觸他。
安逸,我不能碰到你。
我對自己說,這不是我的救贖,我的救贖應該在遠方。
我對自己說,我不該停留,一旦停留就是劫難。
可是,無法阻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