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事情你也知道,我在這個破敗的房間里待了整整三天三夜,我看著她的尸體一點點腐爛,無數的蚊蠅和尸蟲爬到她的身上,原本清麗的容貌已經骯臟不堪。我想她怎么也不會想到,她死在自己的兒子手上,然后,任由這些蟲子將她吞噬地肌無完膚。
我在她的尸體前一遍一遍地念著我最討厭而又晦澀難懂的經文,祈禱她死后能夠走上那所謂的天堂。
三天后,父親找到了我們,我紅著眼,估計那時候的樣子很可怕。父親把我帶走了,關在一個四周都是銅墻鐵壁的房間內,長達兩個月。
[如果怨恨自己的話,那就殺了這條骯臟的靈魂不就行了嗎?]
因為這句話,影傾自殺了。割腕。
[哥哥,我請你記住,在父親沒有死之前,你就還是華茲沃斯的繼承人,絕不可以私自玩弄自己的生命!]
艾維斯不止一次阻止了我想要尋死的念頭,拿走了房間里所有可以尋死的物品,就連墻壁都放上了一層棉墊。每個星期天,他都會來給我送足夠量的血,他們這是想要軟禁我啊!
……
“有時候,我在想,當初自己肯跪下來,卑躬屈膝地求著他讓我活下來,究竟是為了什么。我不是貪生怕死之輩,更何況,我只當這死亡是過眼云煙,可是,我為什么要活下來。”影傾搖了搖頭,攥著煜蝶的手更緊,煜蝶心驚膽戰地看著就要扣上扳機的手,時刻提防著影傾對自己開槍。
然而,影傾卻沒有發現煜蝶的擔憂,手槍又靠近了額角一步。
“為什么,哼,思來想去,也只有僅剩的一個執念和一個心愿未了,除此之外,別無其他。”
“你的執念、心愿,是什么呢。”聲音雖然還有些帶恐懼和顫抖,但比剛開始已經好一些了。
“執念啊……就是活下去,還有,”影傾神色復雜,遙望著天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心愿,這個就不提了,沒那個必要。”煜蝶眼中有些失望,影傾不忍看到不由得說:“你真想知道?”煜蝶不可否置地點了點頭。“也許,在適當的時機,我就會告訴你罷。”
適當的時機嗎?影傾沒有料到,這個適當的時機,直到他死的那一刻,也沒有來。這個心愿,一直隨著他的骨灰,化為塵埃,飄落人間各處,飄到那一方凈土。
“是嘛……”煜蝶后退了幾步,她看見影傾的雙瞳因為遠處尸體上飄來的血腥味,而再次變得煞紅。影傾沒有作出動作,仿佛事不關己一般。“煜蝶怕我的,對吧。”影傾說話的方式,不知為何有那么點兒奇怪。“沒有,我……”她解釋不出來,事實上,她的確怕他。
“我知道,你怕我的。你一定不能接受我這么個存在,因為你是那么喜歡教堂這個建筑。煜蝶,暫時回避的一下吧,我們。”都回避的對方,對原來的好友視而不見,這樣,真的能解決問題嗎?煜蝶還想要說些什么,但一看見影傾雙眸中難以言喻的痛苦,就生生咽了下去。
“不必多說什么,我早該去死的。”語氣中,充滿了恨意。
“你要……活下去。”煜蝶用唯有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說了這么一句話。
沒錯,他一定會活下去的!
活下去,就能完成自己的心愿;活下去,就能理解人之八苦;活下去,終有一天,你會知道自己所追求的,究竟是什么。
……
那個夜,天下著蒙蒙細雨,如兩年前那個夜晚一模一樣。
她執起放在桌頭落了灰塵的小提琴。
拉起了不知已經拉過多少遍的《圣母頌》,悠揚婉轉,卻有帶了些許的傷感。
到了一半的時候,在一瞬間,曲子變了調,就如從人間一下落入地獄,變為怨鬼,滿目凄惶。這是她自己編的曲調,幾乎是一氣呵成。睫毛忽閃著,嘴角從何時起掛上了清淡的笑,如天仙下凡般,卻又演奏這怨氣橫生的曲子。
門外,他從她開始拉小提琴的那一刻,就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夜深人靜,也只有她的曲調,輕聲徘徊在兩人頭頂的同一片天空。相隔的一道門,他終是推不開。太過沉重,也太過痛苦。
即使心中千萬個聲音在吶喊,讓他進去、進去!他還是一動不動,
這么靜靜地,站了一夜。
她,也許知道他就在門外,也許不知道他在門外,無論如何,兩人相視了一夜,卻沒有人,打開那扇門。
早上,她接到了白蝶的來信,無非是一些噓寒問暖和成績匯報什么的,可她就是愛不釋手,小心翼翼地把那封信放入抽屜。與他擦肩而過的時候,眼中流露出,也不過是驚奇:他跟我走的方向相反誒!
蝶,我那飛過的滄海的蝶,你還能不能記起,當初汪洋上的一縷清風?
他不會愛,不能愛,不愿愛。被他愛上的人,終究不過是個悲劇。
然而,他成為吸血鬼這件事,原本就是個天大的笑話!所以,他不去愛她。
就像騎士那樣,默默地守護,總可以吧。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
他究竟,中了幾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