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失去吉兒的悲痛中迎來了康熙四十七年。一想到這年會發生的事,只盼得四阿哥早日兌現諾言,帶我離開京城,遠離那場風暴。然等了幾個月也未見任何動靜,不免惴惴不安。
這日,正站在窗邊尋思著該如何向他開口,巧四阿哥就走了進來。他見我愁眉不展,就笑問我因何事。我歪著頭,斜睨著他道:“為問頻相見,何似長相守。”這是他當年送我的,而如今卻要我反過來問他,不禁感嘆。他一愣,遂明白我的意思,從后面輕輕摟起我的腰,將頭輕擱在我的肩上,耳語道:“好蕓兒,我何嘗不想啊?只是近日皇阿瑪為太子的事頗為傷神。再等等吧,等過些時候,他心情愉悅時,我便向他討你。”
是啊!最近一段時間,皇上批閱奏章時,常常會莫名的發火,唬得一群太監宮女膽戰心驚。然我心里明白,這無非是與太子任意凌辱官員,其乳母一家貪贓枉法而遭彈劾有關。這些只不過是暴風雨來時的前奏而已啊!如若現在不說,只怕后面就更沒有機會說啦!我心生一絲惶恐,卻又不便向他明說,想到一廢太子風波到康熙四十八年底才漸平復,只能嘆道:“只怕是又要拖上個一兩年的了!”
他沒料到我會如此,不禁加大了摟在我腰上的力氣,堅定地道:“不會的!等到秋狄,皇阿瑪必定心情大好,我便向他稟明!”見他如此堅決,我還能怎樣,也只能作罷。但又想到秋狄恐不能如他所愿時,又平添了幾分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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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四十七年六月,按慣例皇上帶諸皇子巡幸塞外,我也侍駕前往。想到之前四阿哥說的,要在秋狄時向皇上討我,不禁心中生起一絲期盼。行了數日,終到了營地,與蒙古人會合。安營扎寨不在話下。
這日,我正在帳中收拾隨身所帶之物時,四阿哥撩簾走了進來。我知他進來,故意不去睬他。他卻從后面一把將我抱起,我因突失重心而驚叫,情急之下將他的脖子一把摟住。
他壞壞地望著我笑道:“我還以為你真不理我呢!”
我剛想說他幾句,卻見十三阿哥心急火燎地跑進來。想到我和他現在的姿勢有多曖昧,連忙在他耳邊輕聲道:“快放我下來!”他一愣,隨即將我放了下來。
十三阿哥初見我們時也是一愣,但很快選擇了忽略,急急地對四阿哥道:“四哥,快去看看,太子和蒙古人起了爭執!”
四阿哥一聽,也不再多言,就隨十三阿哥出去了。想到吉兒,我對這太子有些恨意,對他的事自然也就不關心,繼續忙著我手邊的事兒。
約莫過了半日,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復又進來。只聽十三阿哥道:“太子也太不讓皇阿瑪省心了。先前的就不說了,如今又為這御馬得罪了蒙古人,還驚動了皇阿瑪!”
聽他言,想到歷史記載他在一廢太子時不知會因何事而被圈禁,不免為他擔心,覺得他還是少過問這些事為妙,遂對他道:“太子省心不省心是他的事,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十三阿哥還是少管為妙啊!”十三阿哥聽了一愣,再看四阿哥,也是若有所思地望著我。我驚覺多言,遂低頭不語。
少頃十三阿哥離開,四阿哥走到我面前,輕輕抬起我下顎,望著我的眼睛道:“你為何這么關心十三?”
我怕他誤會,遂解釋道:“他待我如友,我待他亦如弟,不想他因不慎言行受些牽連。”說完,頓了頓,深情地又對他道:“你亦是如此。最近我時有不安,不知會發生何事,你當小心謹慎為是啊!”
他聽我言,輕輕地將我摟進懷里,我亦閉上雙眸,享受這難得的寧靜。不知過了多久,聽他嘆道:“只怕我們的事又要拖一些時候啦!”我一愣,心生一絲涼意,但想他所言在理,只能搖搖頭表示我并不在意。
忽又聽他道:“過幾日我要隨皇阿瑪行圍,但愿能多些收獲,討他歡心,我再趁機向他要了你。”我點點頭,抬起雙臂摟住了他的腰,把臉靠著他的胸膛更近了些。只是那心底莫名升起的一絲擔憂卻怎么也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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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皇子大臣們收拾了幾日,就隨皇上行圍去了,而我們這些隨行的嬪妃宮女則被留在了駐地,等候他們行圍回來。所謂行圍,就是在統圍大臣的指揮下,先圍一個方圓十幾里的大圈,然后隊伍逐漸合攏,如鐵桶般嚴實地把獵物往中間趕,最后把野獸圍到一塊沒有樹木的低地。這時,皇帝一聲令下,大家或用箭,或用鳥槍,開始捕獵這些動物。
行圍一般少說也得一個月左右,可是這次卻不同,出去沒幾日,這日他們竟都回來了。偷偷地詢問德公公才知,原來十八阿哥在路上突發高燒,看情形十分嚴重,故皇上決定放棄行圍,先回駐地再說。他又囑我一定要小心伺候之類的話,我亦點頭稱是。想到現在皇上和十八阿哥都需人照顧,我不敢怠慢,朝十八阿哥所住的帳篷走去。
待快行至帳篷,見皇太子與一群侍衛朝這邊行來,我立刻低頭伺立一旁。不料他們并不是要進賬,而是從帳篷經過,朝另一個方向而去。看他們個個背著箭羽,一路走,一路談笑風生,想是要到何處練箭,我不禁搖搖頭,心中嘆道:他如此行事,大禍臨頭竟不自知!待又想到吉兒時,不禁又覺得他活該。
轉身進賬,只見皇上將十八阿哥抱在懷里,輕輕拍著,喃喃自語。再看十八阿哥,此時已睡去,但睡得十分不安穩,兩腮腫脹,小臉因高燒而通紅,時不時口中還發出一些呻吟。望著不過八歲的孩子受著這份罪,再想到歷史記載好像就是在這次秋狄時病逝的,不禁眼眶已濕潤。我緊走幾步,來到皇上跟前,輕輕道:“皇上,您歇息一下,讓奴婢來抱吧!”
康熙抬眼望望我,沒有拒絕,于是我就輕輕地將十八阿哥從他手上接了過來抱著。低頭看十八阿哥的臉,隱隱感覺應該是腮腺炎,腦中努力搜尋著在21世紀腮腺炎是如何醫治的。可惜自己不學醫,又沒得過,恁是想破了頭也想不出個方法,只能輕輕地嘆了口氣,對皇上道:“皇上,您先回帳中歇息片刻吧,這兒有奴婢照應著呢!”想是這幾日的確累了,康熙面容異常憔悴,他聽我言,點點頭,掀開簾子走出了帳篷。
此時十八阿哥又在我懷中不安地呻吟了一聲,我復低頭輕拍著他,哄他入睡。忽聽帳外傳來皇上嚴厲的斥責聲道:“十八阿哥病著,你不去看看也就罷了,竟還有心情在這戲耍?”我不禁心中一激靈,不知何人惹惱了他,不覺豎起了耳朵去聽。想是此時他們已轉成正常的音調說話,故我什么也聽不清。正在我懸起的心稍微放下些時,就又聽得一聲大吼:“不就是發了高燒?有何大不了?難不成讓我們都陪他不吃不喝才成?”這次聲音卻是太子的。我不禁嘆道:該來的終將要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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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及時的醫治,再加上細心的照顧,過了幾日,十八阿哥的病情逐漸穩定,甚至有了些好轉的跡象,皇上這才松了口氣。但想到還未痊愈,遂決定結束這次秋狄,返回京城。為了避免十八阿哥在路上病情加重,皇上特命令隨行隊伍緩緩而行,一天的路程不得超過二十里。這無疑又引起了太子的不滿。他一路上不時與身邊侍衛抱怨行得太慢,惹得康熙幾次側目看他。
盡管如此小心翼翼,十八阿哥的病情還是再度惡化,比之前更為兇猛,持續的高燒不退。皇上不得不命大家停下,安營扎寨,等其病情穩定了再繼續前行。想是考慮到我前段時間照顧十八阿哥的辛苦,這次皇上竟讓德公公告知我,十八阿哥自有奶母、嬤嬤們服侍,我不必再前去。我隱隱感覺這次十八阿哥怕是要真的不行了,不免又有些傷感。又想到自那次行圍回來后就再沒看見過四阿哥,不禁又尋思他現在如何。
這日清晨,我剛在帳篷內梳洗完畢,收拾床褥,就見小路子心急火燎地沖進來道:“蕓兒,快走!十八阿哥去了!”我一愣,亦不多言,緊隨他而去。待到帳篷前,只見諸皇子已等在外面。我不及多看,就進了帳篷。只見十八阿哥已是過去,皇上仍抱著他弱小的身體,心痛之情溢于言表。而德公公此時正跪在地上,見我進來,遂向我遞了個眼色,我遂明白讓我來的用意,故亦跪下道:“皇上,節哀順變啊!您如此,怕是十八阿哥去的也不安心啊!”
聽我言語,皇上望向我,我突然覺得他竟老了許多,雙眼顯得異常昏暗無神。他朝我們擺了擺手,示意我們都出去。我和德公公對視了一下,想到此時也多說無益,遂領旨退出了帳篷。到了帳外,德公公命人在外小心伺候著,又恭敬地對各位皇子道:“皇上現在異常悲傷,不愿被打擾!還望各阿哥們先行回去吧!”一時大家也想不出個對策,就都散了去。而我則尋到四阿哥,給他遞了個眼色,示意他到我帳中來一下。
回到帳中,我即拿出筆墨,打開紙寫著。隨后四阿哥亦跟了進來,他見我不說話,寫著什么,很好奇,就走上前來看。只見我在紙上反復寫著“兄弟父子”四個字,寫了有四遍。寫完抬頭看著他也不言語,心中卻想:不知他明不明白我的意思?是啊!現在十八阿哥已經去了。歷史如果記載無錯的話,一廢太子即在眼前。在這場風波中,我不想他有過多的牽扯,只希望他能兌現諾言,和我遠離這場風暴。所以我要讓他以兄弟父子之情為重,斷不可卷入這場奪嫡大戰中。以后他會不會做皇帝我目前還顧不上,我只知道只要現在就斷了他奪嫡的念頭,歷史終究會被改變的。
他看我寫的字,愣了許久,遂明白地點了點頭。我不禁在心中嘆道:但愿他真的明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