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備好茶轉(zhuǎn)回殿中，不禁大吃一驚。只見八阿哥低頭跪在地上，皇上厲色對他道：“凌普貪婪巨富，眾人皆知。讓你去查此案，你卻有所保留，不詳盡地查實。你要再這樣欺罔，小心我斬了你的腦袋！”我不禁納悶：不知他到底講了什么惹惱了皇上？難道把我剛才對他說的話都忘記了嗎？我不敢怠慢，急忙將備好的茶放于皇上身邊，退到一旁侍立。又聽皇上繼續(xù)道：“你到處妄博虛名，人人都稱你為‘八賢王’，你把朕放在何地？告訴你，以后要再有人稱你好，朕即斬之！”聽到這，我才明白：怕不是八阿哥說什么話惹惱了皇上，而是皇上還在為剛才大阿哥所奏的張明德之言耿耿于懷啊！望著跪在地上的八阿哥一聲不吭，我竟沒來由地覺得他很是可憐，眼淚也差點(diǎn)掉了下來。
皇上發(fā)完了這通脾氣，就讓八阿哥退下了。我亦在旁陪侍了不知多少時辰，皇上遂命我退下。待我出殿往屋的方向行時，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八阿哥站在我回去的必經(jīng)之路旁，想是他剛才出殿后就在此等我。沒來由地一陣心痛，遂急急地走上前，用詢問的眼神看著他。只聽他嘆了口氣道：“你早知道皇阿瑪會對我如此，故剛剛在殿外提點(diǎn)我，是嗎？”看他那神情，我不禁心嘆道：皇上啊皇上，你只知有皇太子傷了你父子之情，卻不知你亦傷了八阿哥的父子情啊！想到八阿哥只不過因別人稱其好，而自己并無過錯，就受到他如此苛刻的對待；而那皇太子，做了那么多令人不齒的事，他卻一再的息事寧人，不覺心中忿忿不平。正在我為此義憤填膺時，忽聽八阿哥輕輕道：“不要對我這么好，不然我怕我忘不了你！”說完再不看我，轉(zhuǎn)身離去，只留下一臉錯愕的我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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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我并不當(dāng)值，卻聽聞皇上召諸皇子覲見。想到自塞外歸來再沒與四阿哥碰過面，不知他現(xiàn)在如何，遂下了決心，在乾清宮外的一角等候。
不知等了多少時辰，才見乾清宮殿門打開，五阿哥哭哭啼啼地從里面走了出來。我不禁一陣焦急。少頃，又見八阿哥等走了出來。八阿哥走在前面，面色凝重。想是覺察有人在看，他竟停了腳步，朝我站的位置望了一眼，待看清是我，又將目光收回，繼續(xù)前行。九阿哥和十阿哥是跟在他后面出來，想是十四阿哥挨了頓板子，不能行走，亦是由他們駕著出來。見此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心道：不知四阿哥情形如何？可又不能跑去詢問，遂一直盯著那殿門，雙手則不停地擰著手中的絹帕。等了一會，還不見四阿哥出來，急得我兩眼竟有些濕潤，心道：早知今日會如此擔(dān)心，真后悔在21世紀(jì)時沒把那清史讀得滾瓜爛熟！像我這般半吊子，不那一無所知的不知要平添多少擔(dān)心啊！正在感嘆，卻見四阿哥和十三阿哥走了出來。當(dāng)看到他們完好，行動如常時，我提起的心這才放下。他們亦看到了我，四阿哥示意十三阿哥先行。遂見十三阿哥朝我點(diǎn)點(diǎn)頭，苦笑了一下后離開，而四阿哥則朝我走過來。待他站定，看著我，心痛地道：“這幾日未見，你怎生得如此憔悴！”經(jīng)他這一提，我才想起，自秋狄之后，不是忙著照顧生病的十八阿哥，就是陪侍因廢太子而傷心欲絕的皇上，而整天還要為這個或那個阿哥提心吊膽，思量來，這么多天竟沒有一天寢食能安的，如何不憔悴呢？然此時我哪能顧得上自己，一心只怕他也招了禍端，遂搖了搖頭對他道：“我倒無礙，只是那日我所寫的，你要切記！切記啊！”聽我言，他明了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因在殿外，我亦不便與他深談，遂說完這些話就示意他趕快離開。他似有不舍地看了我一眼，后轉(zhuǎn)身離開。我就立在那兒，注視著他離去的背影，良久，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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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殿外相見那次沒幾日，皇上便傳旨，言八阿哥因聞張明德狂言竟不奏聞，革去貝勒，為閑散宗室。張明德情罪極為可惡，著凌遲處死，行刑時令與此事有干連的諸人俱往視之。就此，此事才算告一段落，我也稍稍松了一口氣。
這日，皇上正在殿內(nèi)看書，三阿哥胤祉突然求見。我不禁納悶：他為何此時單獨(dú)來見？但仍不敢怠慢，遂出了殿備茶。待我端著茶再返回殿中時，只見皇上面色大變，似十分震怒。聽他道：“朕未想到胤禔如此歹毒，竟會作出魘鎮(zhèn)之事！去！卓令去查，一經(jīng)查實，速速來報！”三阿哥則領(lǐng)旨退出。次日來報，還真從二阿哥的住處發(fā)現(xiàn)了十幾件鎮(zhèn)物。人證物證皆在，皇上對大阿哥徹底的失望，遂道：“胤褆兇頑愚昧，不知義理，不諳君臣大義，不念父子之情，實在是天理國法皆所不容的亂臣賊子！令削其郡王爵，永久幽禁！”言畢想是十分悲傷，遂令所有人都退下，只留我和德公公陪侍在一旁。望著他愈發(fā)清瘦憔悴的面容，我不禁感嘆：剛剛喪子，又接二連三的經(jīng)受這些打擊，其心中的凄苦想是無人能體會得了的吧！
正在我感嘆之時，忽聽皇上木木地對我道：“蕓兒，你聽過齊桓公的故事嗎？”那語中竟帶有一絲心灰意冷的味道。
我不知他是何意，又不敢多言，遂搖搖頭低聲道：“奴婢不知。”
只見皇上并不看我，而是目視著遠(yuǎn)處，無不傷感地繼續(xù)道：“春秋五霸之一的齊桓公，當(dāng)年是何等風(fēng)光無限！但沒想到的是，他剛死還未入殮，他的五個兒子就把他的尸體擱在一邊，開始爭奪王位。”說著，竟哽咽了一下，后又繼續(xù)道：“據(jù)說有的兒子在齊桓公的尸體旁哭泣，有的兒子就乘機(jī)拿箭去射，而他的兄弟看有箭射來，就躲在齊桓公的尸體下面，那些亂箭便紛紛射到齊桓公的尸體上。那些不肖子們一心爭斗，結(jié)果齊桓公的尸體被鎖在屋里六十多天也未入殮，尸體最后都腐爛生蛆，滿地皆是，甚至從窗戶爬出。”聽到這，我不禁全身毛孔豎了起來，想他一定是見阿哥們?nèi)绱耍芰顺林卮驌舳肫鹆她R桓公的事。于是我輕聲勸慰他道：“皇上不必多想，現(xiàn)在事情還未到如此地步啊！”說著我頓了頓，繼續(xù)道：“現(xiàn)在不已查實，二阿哥乃是受了大阿哥的魘鎮(zhèn)才會如此，想其與皇上還是有父子情誼的。另八阿哥亦是由大阿哥引出張明德案而受牽連，焉知不是大阿哥借刀殺人之計呢？”我邊說心里邊道：既然大阿哥已經(jīng)被圈禁，想皇上念及父子，也不會再對他有更重的懲罰了。只有把這些都推給那個倒霉的大阿哥。因為現(xiàn)在當(dāng)務(wù)之急是要穩(wěn)住皇上，不能讓這場風(fēng)波再波及更多的皇子了！
皇上沒想到我會如此說，微微一愣。德公公亦盯著我看，一幅責(zé)問我怎么不怕死的意思。我卻管不了這許多，只盼著皇上早日恢復(fù)過來，我們亦不需要再這么擔(dān)驚受怕的過日子。皇上沉思了一會，終是沒有責(zé)怪我，我不禁覺得僥幸。
不日，皇上把除了大阿哥和廢太子以外的諸皇子都叫到乾清宮來，用哀求的口氣對他們道：“十八阿哥剛死，又因為胤礽的事，讓朕傷心不已。朕已老矣，心存畏懼，只盼得能平安得終天年。眾阿哥當(dāng)思朕為君父，朕如何降旨，爾等就如何遵行，安分守己，切不可再生事，此乃做子臣的正理。”說到這，他頓了頓，環(huán)顧了一下諸皇子。只見諸皇子在殿下雖不言語，但各人神態(tài)卻有所不同：有的唯唯諾諾，有的臉顯悲傷，有的臉露不屑，更有的則似還有些不服。皇上于是又厲色道：“如若再爭斗不休，等朕歸天時，爾等豈不要像齊桓公之五子，束甲相爭耳！”聽此，諸皇子才齊聲稱是。我不禁心嘆道：到底能有幾人明白皇上的心而有所收斂啊？…
待諸皇子退去，皇上亦揮揮手，讓我等退下。出了殿堂，卻見四阿哥立在那兒，想是在等我，遂朝他走去。待到他身邊，他卻拉我走到一僻靜，旋即將我狠狠地?fù)нM(jìn)懷里。想到思念之苦，我亦伸出雙臂摟住他的腰，把臉緊緊地貼在他的胸膛。就這樣無聲地相擁著站了許久，他手上的力道才有所減輕，聽他道：“最近這段時間你一定要小心說話啊！”我點(diǎn)點(diǎn)頭，但并沒抬頭看他，仍將臉貼在他胸膛上，感受著他的心跳。
忽又聽他道：“聽說前日你替八阿哥求情啦？”我不禁一愣，抬起了頭看著他，身體不自覺地和他拉開了一些距離，心道：他如何知道我那天對皇上說的話？當(dāng)時只有我和德公公在殿內(nèi)啊！想到德公公，忽又明白過來，不禁一陣心寒，遂對他道：“你對我的承諾還記得否？”
他點(diǎn)點(diǎn)頭道：“時刻記得！等這段時間一過，我就向皇阿瑪討你！”
我卻搖搖頭，輕輕地道：“不是這個！我說的是不爭！”說完眼睛死死地盯著他。當(dāng)他聽到“不爭”兩個字時，臉上閃過了一絲驚異，卻又很快恢復(fù)正常道：“何出此言啊？”我卻沒有忽略他臉上的變化，冷冷地道：“你若真愿信守你的承諾，就少和他們聯(lián)系了吧！”聽我言，他把目光轉(zhuǎn)向別處，許久沒有說話。他的反應(yīng)令我突然很痛心，遂再不看他，轉(zhuǎn)身離開。
一路上我的心情是復(fù)雜的，我突然覺得，我對四阿哥竟是這么的不了解。他答應(yīng)要帶我遠(yuǎn)離皇宮，四處游歷，卻又在皇上身邊安插人，并時常保持聯(lián)系，這為何意？難怪德公公會一直對我這么照顧。一直以為小路子替我和四阿哥傳信是瞞著德公公，也曾疑惑小路子每次是如何瞞過德公公的，現(xiàn)在看來，他根本就是知道，他們本就是是一伙的！思及此，我竟有種被愚弄的感覺。不禁又想：他是一直都想爭皇位，答應(yīng)我不爭，只是想把我騙到手的伎倆？還是之前他真的想放棄爭奪，和我長相思守，只是這場風(fēng)波讓他的心再次蠢蠢欲動的呢？我下定決心一定要弄清楚這點(diǎn)，因為答案對我很重要。就這樣，一邊走一邊尋思著下次該如何問他這個問題，不覺淚已流了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