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荷回來,天色已晚,皇上命人送弘歷回雍親王那里。皇上自己也是很累,回屋后只胡亂用了些點心,便早早地歇息。德公公見我亦是一臉倦容,遂讓我也早些回去休息。我道了聲謝,便朝自己屋走去。
到了屋門口,伸手推門,在門打開的一剎那,卻見四阿哥立在那里。他是背對門而站,似在沉思,而門發出的聲響竟讓他身體一顫,接著就見他扭頭看向我。待看清是我時,才見他轉過身,微笑著注視著我。
我默默看著他這一系列的動作,心中卻道:不知在想什么,竟是如此出神?邊想邊進了屋,轉身將屋門關閉,遂又轉身看向他,問道:“何時來的?”
“待了一下午,竟未見你回來。”他邊漫不經心地說著,邊走到我身邊。
“哦?”我有些吃驚,心卻有些感動,遂解釋道:“一早就陪皇上游湖去了。”說著,又看著他的眼睛道:“弘歷也在。”
“噢。”他不甚關心地答應了一聲。我卻不以為意,繼續道:“皇上很是喜歡弘歷。”
這句話似乎提起了他的興趣,只見他盯著我的眼睛,追問道:“是嗎?都怎么說來著?”
我遂將今日觀荷時皇上與弘歷之間的事轉述給他,他聽后贊許地點點頭,卻沒有再說什么。我們之間竟有好一陣的沉默。
不想再這樣沉默下去,遂有意輕松地問他道:“剛才在想什么?我推門時,你似嚇了一跳。”
不料他卻十分認真地看著我,堅定地道:“我在想,給你一個名分!”
我被他的話嚇了一跳,遂睜大了眼睛看著他。良久,才又輕聲地道:“名分算什么?能彌補我所有的苦痛?還是能換回我逝去的青春?”
他沒想到我會是這樣的回答,不禁一愣。在他還未來得及開口前,我又看著他道:“其實,像現在這樣,對你對我都是最好的。”說著,我刻意將目光轉向別處,繼續道:“我說過,我想要的愛容不得他人分享。曾經,我用盡我所有的力氣想獲得這樣的愛,然而努力過后才發現,原來沒有路徑。可我發現得太晚,因為我已陷得很深。所以我妥協,我讓步,但不代表我敢面對。”說著,我又轉過目光看著他道:“遠離你的生活圈,我可以坦然接受你的愛;但如果進入你的生活圈,我就必需天天面對,真若這樣,我不知道我會不會崩潰。既然如此,不如就像現在這樣,彼此思念時,我們相聚,之后再各回各的軌跡。又何需什么名分?”
他聽后,沉默不語。許久,才聽他嘆道:“蕓兒,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因此我也曾打算放棄一切,只為和你在一起。然世事弄人,我又回到原來的軌跡。到如今已是離弦之箭無法收回。我說要給你名分,只是想保護你,讓你遠離這皇宮,不要因可能的風暴再受到傷害,難道也不能得償所愿嗎?”
聽他是為我考慮,很是欣慰,但卻并不認同,遂對他道:“你放心,這次我會很小心,不會再讓自己卷入這場風暴中的。”
“那么以后呢?你打算永遠都和我這樣若即若離嗎?”他追問著,很是不甘。
“我不知道。”我輕輕搖著頭,道:“也許以后我會改變,會接受吧!但是現在,我無法強迫自己。”
他不再追問,卻是很堅定地道:“等這件事塵埃落定,我會用我的行動證明,等你回心轉意。”
聽到他的承諾,我只想此刻在他的愛中沉浮,遂將唇吻向他的…
―――――――――――――――――――
在隨后的日子里,我和四阿哥彼此相守著,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寸時光。然快樂總是短暫的,秋狄結束,我們又不得不面對再一次的分離。好在人間別久不成悲,我只是默默期盼著下一次與他相聚的時候。
然而從熱河行宮回來,皇上就一直住在乾清宮處理事務,很少再去行宮游園散心。見他每日忙于批閱奏章,即使是無奏章批閱時,也是心事重重的樣子,我那期盼與四阿哥再次相聚的心,早已消失不見,唯留下對皇上身體的擔心。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康熙五十九年的正月。
正月初五這日,陪侍皇上于乾清宮的西暖閣。皇上在批閱了一些奏章后,讓德公公宣旨,召兵部尚書殷特布覲見。
少頃,就見殷特布進來,向皇上見禮。皇上讓其起身,沉默片刻后,對他道:“現今西北戰況如何?”
殷特布連忙回答:“目前仍舊吃緊。”
皇上聽后,靠向身后的座椅背,閉上眼睛,輕輕嘆道:“看來前次用兵并不成功啊!”聽此,我不禁納悶:以前看小說,不都是說十四阿哥一到西北就建立戰功嗎?如今皇上為何會說用兵失敗呢?
正想著,忽聽皇上對殷特布道:“朕決定了,要二次用兵西藏。”說著,示意德公公給殷特布準備筆墨,并對殷特布道:“朕說,你記述。回去就按此布兵。”就聽殷特布道了一聲“喳——”,便在一旁執筆,等待皇上下諭。
只見皇上并未思考太久,就下令道:“命撫遠大將軍胤禎率軍從西寧移駐穆魯烏蘇,管理進藏軍務糧餉,居中調度;授延信為平逆將軍,出青海向喀喇烏蘇進兵,為中路之師;授噶爾弼為定西將軍,會合云南都統武格所率部隊,從巴塘進發,為南路之師;派將軍富寧安、傅爾丹,分別從巴里坤、阿爾泰出師,為北路配合出擊之師。”
聽他毫無停頓地將這些任命說完,我不禁心道:看來對西北如何用兵,皇上已是思索許久了!想到歷史記載,這第二次用兵西藏會大獲全勝,我不禁嘆道:后人都只知道西北平定是十四阿哥的功勞,卻不知是皇上用兵有方啊!想到這,忽然冒出一個念頭:西北用兵為皇上親自指揮,那十四阿哥豈不只是一個替身?皇上真的會如傳聞,將皇位傳給他嗎?
―――――――――――――――――――
康熙五十九年正月以后,朝廷的憂患顯得愈發的嚴重。除了西北用兵造成的軍民勞苦外,天災更是不斷。先是海洋颶風飄沒官兵船只,又有淮河黃河洪水泛濫,再有陜西因兩年歉收而鬧饑荒,更有直隸保安、懷來、沙城及山西蔚州等處地震,造成兵民大量傷亡。面對這樣的局面,皇上一面派人開倉放糧,發放銀兩,賑濟災區,并免除災區兩年的錢糧稅,一面又絞盡腦汁地采取措施盡量減少錢糧的虧空。如此操勞傷神,皇上的身體越來越差,不僅面色蒼白,頭暈畏寒,到最后竟至右手失靈,凡要書寫,皆需我或德公公代筆。
這日當值,陪侍皇上于乾清宮的西暖閣。間有諸王大臣覲見,言明年為皇上在位六十年,請于明年行慶賀禮。
皇上聽了,很是不悅,對他們道:“世祖章皇帝當年因朕年幼未曾出痘,令乳母將朕護視于紫禁城外,以致父母膝下未得一日承歡,此乃朕六十年來最大的憾事。正月初七日乃世祖章皇帝忌辰,二月十一日乃孝康章皇后忌辰,朕豈能于正月初七、二月十一日之前行慶賀禮?且現今西陲用兵,地方官民運米送餉異常勞苦。山陜兩年歉收,百姓四處逃難。去年陜西省地震,兵民受傷者甚多。今年沙城等處又地震,京師亦有輕微震感。此乃君臣憂勤求治之時,豈有慶賀之理?”遂讓他們退出,此事不必再提。
待大臣們走后,就見皇上閉上眼,沉默良久。忽又聽他嘆道:“朕的確老矣,心有力而力不足。是該找機會讓其歷練歷練!只是這朝廷的憂患,恐非一人一朝所能杜絕的啊!”聽他言,我不禁在一旁思忖:他所要歷練的人到底是誰?既非一人一朝所能杜絕,他又會做怎樣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