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由胤禛攙扶著回到西暖閣。他讓我躺在榻上休息,我便躺下。他又半跪在榻前,抓著我的手放在唇邊,輕輕囑咐著什么,我卻什么也聽不清,只是木木地看著他。他見我如此失神,便不再多言,放開我的手,站起身。手被放下而突然產(chǎn)生的惶恐感,竟讓我拉回了一些思緒。在他剛轉(zhuǎn)過身時,我便緊張地抓住了他的衣襟,怎么也不肯松開。他見我如此,便又轉(zhuǎn)過了身,重新俯在我的身邊,輕聲對我道:“你休息一會!我去把事情安排好了,便回來陪你。”
我知他是要去處理德妃娘娘的事情,雖有不舍,卻還是放了手。他便起身朝屋外去,待走到門口時,又不放心地回望了我一眼,我則勉強回他一個笑容,便見他離開。
待他一走,我心中不禁一陣翻騰:沒想到,德妃娘娘竟是因我而亡!我該怎么辦?今天德妃娘娘認(rèn)出了我,便換來慘死的結(jié)局。那當(dāng)時殿里的那些人呢?他們聽到了我們的談話,必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雖然胤禛下令讓他們不許說,然世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難保日后不會傳出去。到那時,恐怕就更難保住胤禛的名節(jié)。如果這樣,先皇當(dāng)初的心血豈不白費?而且更可怕的是,到時不知又會死多少人?難道我為了貪念與他的愛情,而罔顧眾人的性命嗎?想到這,不禁冒了一身冷汗,遂輕聲自語道:“這宮中我是待不下去了。”
接著又想:那我該去哪呢?去甕山行宮嗎?想到這,又不自覺地?fù)u了搖頭,繼續(xù)道:那也是不能去的。如若去那,給人知道,又會說是胤禛將我偷偷藏在宮外,仍洗脫不掉他與我串謀弒父的罪名啊!
又是一陣苦思,一個念頭突然冒出來:難道現(xiàn)在只有一死了嗎?不禁又是一陣心悸。然心悸過后,仔細(xì)想想,發(fā)現(xiàn)這條路現(xiàn)在也是行不通:若當(dāng)初學(xué)德公公,隨先皇而去,倒是可以留個忠于主子的好名聲。然現(xiàn)在發(fā)生這樣的事,我再尋死,難保別人不會認(rèn)為我是畏罪自殺,甚至?xí)J(rèn)為是胤禛的殺人滅口,這樣豈不將那些流言更加坐實了嗎?想到這,真悔恨當(dāng)初沒隨先皇而去。
如今死也死不得,留也留不得,我到底該如何是好呢?索性說出實情嗎?可是又有誰會相信呢?說不定反而會弄巧成拙,更是認(rèn)為我和胤禛有串謀啦!
突然眼前浮現(xiàn)先皇那意味深長的眼神,耳邊亦想起他的那句話:“待流言過后,在那里待不下去了,這道圣旨倒是可以幫助你。”不禁思忖:先皇是讓我在哪里待著呢?這天下之大,如今哪兒才是我容身之地呢?
突然靈光一現(xiàn),便明白先皇當(dāng)初的意思:如今傳胤禛流言的,都是那些不希望他做皇帝的人。那在這些人中,誰的勢力最大?會揪住我的問題不放的人,又會是以誰為首?我對胤禛是個燙手的山芋,但對他們卻是最好的指證。但如果我向世人表示與胤禛不熟,卻與他們關(guān)系親密的話,他們豈能再拿我做文章?想到這,腦中便有了計較,然心中卻是極度悲傷:看來我與胤禛的緣分,這次是真的走到了頭!
于是躺在床上痛哭了一場,然后起身。特意尋出當(dāng)初他送的粉色常袍穿上,又坐在菱花鏡前,第一次描眉抹紅,將自己仔仔細(xì)細(xì)地打扮了一番。待打扮完,便對著鏡中的容顏發(fā)愣,等著胤禛回來。
待他回來,看到我坐在鏡子前時,不禁一愣,又輕輕喚了聲“蕓兒。”我被這聲輕喚拉回了思緒,遂站起笑著朝他走去。
他為我前后的判若兩人而十分的驚訝,我卻不理會,只是笑著,將他輕輕地推到榻上坐下。待他坐定后,便笑著看著他問道:“想不想聽我給你唱首歌?”
他沒想到我會這么問,像是預(yù)感到什么而緊張。我卻不等他回答,在他面前站好,輕輕唱了起來:“這一刻突然覺得好熟悉,像昨天今天同時在放映。我這句語氣原來好像你,不就是我們愛過的證據(jù)。差一點騙了自己騙了你,愛與被愛不一定成正比。我知道被疼是一種運氣,但我無法完全交出自己。努力為你改變,卻變不了預(yù)留的伏線,以為在你身邊那也算永遠(yuǎn)。仿佛還是昨天,可是昨天已非常遙遠(yuǎn)。但閉上雙眼我還看得見。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曾一起走卻走失那路口。感謝那是你牽過我的手,還能感受那溫柔。”
聽到這,他打斷了我的歌聲,一把抓住我的雙肩,看著我緊張地問:“蕓兒,你是什么意思?”
我卻刻意將頭扭到一邊,輕輕地道:“跟你道別!跟我們的過去道別!”
“不!”他低吼一聲,將我緊緊抱進(jìn)懷里,喃喃地道:“我們已分開太久,幸福才剛剛開始,我怎會再放棄?你又如何狠心再放手?”
我任他抱著,憋了好久的淚終于落了下來。許久,我哭泣著道:“我不忍心,卻不得不放手!”說著,我從他懷里直起身,抬頭看著他道:“難道說真要看到更多的人為我們的愛情陪葬?到時我們又如何能心安?”
他聽我言,不禁愣在那里。我卻繼續(xù)道:“而且先皇為了你順利登基,不惜犧牲自己余下的壽命,我又如何能自私,而置他的心血于不顧呢?”
“那你也不用離開我。我可以把你藏到更隱蔽的地方。”就聽他打斷我,執(zhí)拗地道。
我卻搖搖頭,道:“難道你還不明白?藏得了一時,藏不了一世。我越是躲藏,對你的威脅就越大。如今,我必需坦然地出現(xiàn)在世人面前。”
聽此,他不禁疑惑地看著我,問道:“那該如何?”
我深深地看他一眼,然后閉上眼睛,輕輕地道:“把我賜給八阿哥!”
他一聽,不禁打了一個激靈,我卻不以為意,繼續(xù)道:“流言雖然都是從宮里傳出,然散布流言的人必是他們。他們現(xiàn)在巴不得你把我留在身邊,或是把我藏起來。我如今是他們要佐證你謀害先皇的最好的證據(jù)。但是如果,這個證據(jù)被證明是和他們一伙的,他們又豈會再拿出來用?所以,這也就是先皇臨終前饒我不死,卻讓我做的事!”
聽完我的這番話,他雖然不舍,卻沒有再說話,只是又把我緊緊地抱著。我知道他已是明白,于是等著他同意,不料卻聽他道:“你讓我考慮考慮。”
聽他說要考慮,我心中升起一絲安慰,嘆道:雖然與他的皇權(quán)有關(guān),他還是會為我而猶豫,知道這點,我已經(jīng)很滿足了!于是對他道:“好!你考慮一下。但我今天就要搬回原先的屋子住!”聽我言,他愣住,久久沉默著。
當(dāng)晚我又搬回原來的屋子,并恢復(fù)蕓兒的身份。第二日,我待在屋里,靜靜地等著他的答復(fù),等了一天,也沒見他同意。
第三日,打算去找他,讓他做決定。不料走到一處偏僻處時,聽到兩個小宮女的竊竊私語,不禁停了步,隱在暗處細(xì)聽。
只聽一個聲音說:“真奇怪,按照宮中的規(guī)矩,皇太后仙逝,靈柩都是要立刻送到壽皇殿的。為何這次卻停在寧壽宮,都已經(jīng)三日啦?”
“誰知道呢?”另一個說,“也許是皇太后生前不愿要這太后的名號,又不愿搬到寧壽宮,所以死后,皇上讓她的靈柩多停幾日,好解解氣吧!”
“那你說皇太后死得是不是有些蹊蹺?一向身體好好的,無病無痛,怎么說去就去了呢?”
“可不是嘛!”另一個應(yīng)道,接著又壓低聲音道:“聽說可能是被逼死的呢!”
聽到這,我不禁驚訝于流言傳播的速度,心道:這時間是斷不可再拖了。于是也不聽她們的談話,就決然地朝養(yǎng)心殿走去。
再見到他,我不禁心疼。才一天未見,他竟憔悴了許多。看到我他亦是驚訝。我沒有等他說話,就毅然地對他道:“不要再猶豫啦!明天你就對八阿哥說,把我賜給他。”
不料他卻說:“朕明日要將皇太后的靈柩移往壽皇殿,免不了忙碌一番,還是過段時間再說。”
“不。”我堅決地打斷他道:“就明日。明日你見到八阿哥,就跟他說,讓他早早地接我去吧!”
他驚異地看著我,道:“你就這么急得要嫁給他?”
我卻無奈地道:“如今計較這些還有何意義?不過‘好了’二字罷了!”
他一愣,我卻不再看他,毅然離開。
次日傍晚的時候,我便見到高公公傳來皇上的旨意,將我賜給八阿哥。我領(lǐng)了旨,卻見他并不走,而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我不禁問他還有何事。只見他低聲道:“這本不該是奴才說的話。但見皇上如此,我又不得不說。今日皇太后靈柩送往壽皇殿時,皇上哭得異常悲傷,幾次昏倒在靈前。剛被攙扶回養(yǎng)心殿,看情形,怕是要大病一場呢!姑姑難道不去見一見嗎?”
聽此,我恨不得能立刻奔過去相見,但是理智告訴我不可以。因為我怕我若見了他,就再難下決心離開。為了他好,我不得不狠著心,平靜地對高公公道了聲“知道了。”就不再多話。高公公見我如此,長長地嘆了口氣,便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