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蘭生幽園,眾草共蕪沒。雖照陽春暉,復悲高秋月。飛霜早淅瀝,綠艷恐休歇。若無清風吹,香氣為誰發。
若無清風吹,香氣為誰發?
父親一直是縣城的小縣官,卻一生高潔孤傲,不與官場上的人結黨營私,為人正直不說,更是這縣城里的父母官。自幼是受了父親的熏陶,自然也是養成了孤傲的性格。
父親與母親伉儷情深,家中除了母親,父親也便沒有再納妾室。她是家中的長女,底下有兩個妹妹。在她十六歲那年,本是由父親做主將她嫁給驍騎參領家的兒子,卻在那年,她遇到了她生命中的魔障。
那年三月三,蘭花草開了滿山坡,她和丫鬟去廟中供香,途中卻遇到了落馬受傷的翩翩佳公子。縱是兩情相悅,也便于禮數的制約,她將她繡有蘭花的手帕包裹住他受傷的手腕。
他問了她的名字。
蘭官,張蘭官。
她的內心狂跳不已,從未有過的感覺蔓延了全身。
回到家之后,便日益思念那日的公子,繡花時常常走神,滿眼都是那日滿山的蘭花草,和那溫潤如玉的笑容。
待一個月之后,她偶爾望著高墻,發現門外飛的風箏上有自己的蘭花手帕。按捺不住內心的狂喜,她獨自一人沖出了門去,見到了自己情系的公子。
一身華服,玉手執線,風箏飄回。
他將風箏上的蘭花帕子拿了下來,緊緊的捏在了手中。
“蘭官,你可曾知,我在這高墻外放了有半月的風箏了,連風箏都換了好幾個,你這才發現。”他緩緩走到她面前。
她羞紅了臉,原來在自己愛的人面前,曾經那樣孤傲的她也可以變得這樣卑微。
“公子說笑了,蘭官只是看到自己的帕子,才跑出來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并未想到原來是公子。”她口是心非妄想掩飾自己張狂的內心。
“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還以為姑娘見到了帕子,就會想到我。”他的眼底有些失望,連握著帕子的手也緩緩的松開了。
她很想解釋,很想就告訴他,就是因為看到了風箏上的帕子,才會這么快連丫鬟都不帶才跑了出來,思念這么久的人好不容易才出現,她怎么可能不愿為之心動。
只是本身的性子讓她沒將自己的內心告訴他,一味被動的接受著他的歡愛,這終究是讓他沒看清自己,緣分變成了孽緣。
“姑娘的帕子在下喜歡的很,可否送給在下?”他問她。
她抬起頭,眼波流轉,緩緩的點了點頭。
公子笑了笑將帕子放在袖口里:“為了表達對姑娘的謝意,在下帶姑娘去個地方。”
他丟了禮節,大膽的拉住她的手,將她抱上了馬。
一路顛簸,就仿佛是她的心跳一般,她緊緊的抓著他的胸膛,肆意的接觸著他的身軀,臉頰發燙的好似自己如同燃燒了一般。
“你的身上,有一股蘭花的香味,我好喜歡。”他低下頭輕嗅她的額頭,顛簸中,是時不時會碰到她的額頭。
若換做平時,她早就以為身邊的人是登徒浪子。可是現在只覺得身邊的人所做的一切都是那樣牽動著自己的心,毫無輕薄之意。
他帶她走進一座蘭園,里面的蘭花品種繁多,有些她連見都沒見過,一時間好奇,貪看,便忘了身邊的人。
“姑娘愛蘭花真是到了癡迷的地步了。”看她專注的表情,他笑著在她身邊提醒道。
知道自己失了禮,便低頭陪著罪。
“蘭花之韻,貴在高潔,忠貞,想必姑娘定是如同蘭花一般性情的人吧。”他笑著,輕輕折下一朵紅色的蕙蘭帶在她的發間。
“公子看看就好,何必要折呢?”她撫摸著剛折下花朵的花莖嘆著氣。
“花開堪折直須折,好花自然是應當要配美人的。”他笑著說道。
“花和美人一樣,會有枯萎的那一天,與其被人折損踐踏,不如自己枯萎的好。”她垂下眼瞼說道。
“折花的人不一定是踐踏花的人,也可能是護花之人,如若花兒本心向我,我定會從一而終,就算枯萎,也不棄。”他溫暖的手拖住她的下顎,溫暖的嘴唇輕輕的貼在了她的額頭之上。
這是她第二次見到他。
再見面,便是七月七,也是在那天,她知道了他的身份。
賢王八阿哥。
她猶如遭受了一記重錘,蒙住了好些日子。
當清醒過來的時候,心便混亂了。
如若真的兩情相悅,八阿哥不負于她,那么作為身份的阻攔,她嫁入王府必定是妾。如果,她遵守婚約,嫁給驍騎參領家的兒子,那么一定是正妻。
她畢生就希望自己如同母親一樣,不僅作為丈夫唯一的女人,也是丈夫唯一的摯愛。
想要唯一,就真的這樣難嗎?
她病倒了,躺在床上半月之久。
在床榻間偶然聽到了驍騎參領退婚的消息,內心便更加難堪。
看來,八阿哥一定是要定了她,才會發生如此難堪的事情。有些時候,她寧可希望那日的蘭花山坡,她沒有見過他。
重病之際,八阿哥居然來到自家的府上見他。
蘭官發現,他似乎瘦了,也黑了,想必為了讓她進府,他定是受了不少壓力。
“蘭官,你怨我嗎?”他趴在她床邊溫柔的問道。
“何須怨,我也本是鐘情于你,只怪自己的身份太低賤,不能做你的發妻罷了。”她別過頭,不愿承認自己內心的真實。
“蘭官,我發誓以后一定會對你好,不離不棄,白首到老。”他起身坐在床邊,將她的頭轉向與他對視。
“白首到老,卻不只能唯我一人,王爺何須委屈了自己娶了身份低微的我,對你自然是毫無幫助的不是么?”她坐起身,眼淚朦朧的望著他。
“如若讓我早知你是八阿哥,那日蘭花山坡,我定不會刻意去救你。”
“蘭官。”他緊緊的將她瘦弱的身體抱在懷里,生怕一放手她就會消失一般。
“相信我,我一定不會負你,一定。”
有些事情是她無從選擇的,她只能忍受命運的魔手一次又一次將她的命格推離自己原本道路。
出嫁前,她的母親告訴她,既然鐘情于心愛之人,就應當毫無怨言,如果自己不是唯一,那么把對方當做唯一,也便是有始有終。
“老天爺是不會虧待那些有始有終的人。”
嫁進了王府,她便住進了夏蘭苑。
這是為了她,八阿哥特意建造的小院。知道她酷愛蘭花,便把這天下間最名貴最好的蘭花全移植到她的夏蘭苑里。八爺寵愛她,甚至無以復加,每晚都與她歡愛,冷落王府中的任何一位福晉。
她就呆在自己的夏蘭苑里,既不向福晉去請安,也對王府中事事不過問,好似她的夏蘭苑成了王府里的世外之地,無紛亂雜擾,無憂心之事。
偶爾,她也會聽到養花的下人們說起,福晉的事情。
郭絡羅家的格格,儀態萬千,落落大方,主持著王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是在她進府前的兩個月才嫁入王府的,定是因為她的緣故,在王府并不得八阿哥的寵,或許對于整個王府來說,她的存在就是搶奪那些大小福晉寵愛的狐貍精。
她似乎寬心了,對于八阿哥的獨寵,他的誓言,她似乎慢慢的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