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外面開始飄起了雪花,我踏著雪,走出了門外。雖然是裹在厚厚的披風里,還是覺得冷。走到大廳里的時候,大家基本都在,初一早上是要給長輩拜年的,我雖是久病初愈,自然也不例外。
拜了年,收了紅包,卻發現豆蔻沒來。豆蔻是這個家里面地位最底的一個人,按理來說要是她不來,自然會有人挑理,但是今天卻奇怪的很,沒有人問起她。
“阿瑪,豆蔻沒來。”我說道。
“豆蔻病了。”年遐齡嘆著氣說道。
昨兒個還好好的,怎么今天說病就病了?我斜著眼睛看著一臉悠哉的年富,他察覺了我的眼神,微微一笑:“只是染了風寒,姑姑不用擔心。”
他這一叫我姑姑我倒是有些不自在起來。
早飯過后,趁著年遐齡帶著男丁們挨家拜年的時候,我拿著一些康熙老頭給我的藥材往年富住的院子走去。
下雪時,天地間總是寂靜無聲。
我起先輕輕的敲了敲臥室的門,卻無人應答。推開門走進去,看到床上的豆蔻還在睡覺。輕輕走過去才發現,她的胳膊上布滿了鞭痕,不光是新傷,還有沒完全褪去的舊傷。
豆蔻緩緩睜開了眼睛,見來的人是我,立馬將被子往身上裹著。
“年富打你?”我驚異的問道。
“不是,少爺沒打我,是我自己不小心。”她驚的縮成了一團。
“不小心自己撞在鞭子上?”我撤下她的被,見她身上到處是傷痕,青紫一片,完全沒有一塊地方是完好的。
我氣得將被褥摔在地上,恨不得馬上把年富揪回來扇他幾個大耳光。
“小姐,豆蔻求你,別告訴少爺你知道我挨打的事情。”她從床上滾落下來,拉著我的手說道。
她只穿著肚兜,幼小的身子不停的在發著抖。我看著心痛,便解下自己的斗篷披在她的身上。
“他為什么要這樣對你。”我皺著眉頭問。
“是我不好,我總做錯事,總惹他生氣。”豆蔻抱住自己的身體,楚楚可憐的說道。
“阿瑪和哥哥知道嗎?”我將她扶到了床上。
豆蔻點了點頭,豆大的淚滴,慢慢落下。
“老爺和少爺他們勸的越多,他打的就越疼。”
家庭暴力,我狠狠的想著。年富要是到了現代,必定是眾人唾棄的爛人。不光是眾人唾棄,他還要負法律責任。想著想著,突然覺得我所處的那個現代社會是多么的光明。
年羹堯向父親建議,說要帶我去四川養病,原因是,那里的溫度很適宜,我后背的傷口怎樣還要養個兩三年,畢竟在這邊的冬天,我的傷口還是會疼,就連長好了的肋骨,也會在變天的時候痛得死去活來的。
年遐齡的意思是看我的決定。
我本來是不太想和年羹堯走的,但是如果我不走,豆蔻就要有被年富打死的危險。
也是后來,我聽年遐齡說,年富娶豆蔻純粹是為了報復我。我一直不知道我究竟哪里惹到這位大神了,要他傷害一個無辜的姑娘作為報復我的砝碼。我唯一能想到的,好像是年富的奶奶因為毒死了我額娘,所以才逼得年遐齡將她休回家,直到死也沒再見的事情。
年遐齡說,豆蔻只要有一點事情做錯,就會得到年富的鞭笞,尤其是我回來那些日子,年富禁止豆蔻去見我。可是傻豆蔻怕我看出些什么,總是偷偷的往我這里跑陪我聊天。有幾次被年富發現,打的遍體鱗傷。我若是為豆蔻說幾句話,年富便再次使用暴力。
于是,我便向阿瑪請求,要讓豆蔻隨我一起去四川養病。
起先,年富聽到這個消息后,恨不得是要把豆蔻生吞活剝了一樣。好在我有先見之名,提前讓人將豆蔻帶到了我的臥房里。估計他有氣但是找不找人發,也就那么過去了。主要的是阿瑪答應了我,一來是豆蔻自小與我在一起,知我喜好,再來,他也有些看不慣豆蔻被年富折磨。
出了年府時,豆蔻仿佛又重新變回了原來的樣子,一路上嘰嘰喳喳的,見什么都覺得新鮮。
年羹堯也突然像變了個人似的,好像沒有以前那樣再對我有什么特別的感情存在,就像是平常人家的哥哥妹妹,偶爾也不會在那么小清新一把,說一些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的話了。
一路上走走停停,看了不少景色,也聽說了不少事情。偶爾空閑下來的時候,抬頭看天,總會想起那個俊美的桃花眼,而后胸口便跳痛的厲害,就像是被人握住了心跳,只要一想起他,就會疼的厲害。
他,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
我的胤禟,他真的,不要我了。
走了將近三個多月的路程才到了芙蓉花城。到這兒的時候,芙蓉花開的正好,紅紅的開滿的城墻。
年羹堯將我安排到了一處風景宜人的別院里,找了一些干活的下人,便又回到府衙里去辦公了。我和豆蔻閑著沒意思,便去街上轉了轉,天府之國就是天府之國,好吃的東西就是多。光是一條街的小吃,我和豆蔻就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才從街頭吃到街尾,可算是把整條街的美味都吃完了。連街上賣小吃的大嬸都認識我和豆蔻這兩個好吃的姑娘。
在這地方,除了每天吃飯睡覺和豆蔻斗嘴,幾乎沒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本來想學習一下古琴,陶冶一下自身的情操,卻被豆蔻堵住耳朵的樣子給挫傷了,我現在可算是理解十七學笛子那個時候的心情了。
想到十七,就不由得會想到九妹。
離是非遠遠的,離傷痛也遠遠的,這樣的結局也許是最好的。
四川的氣候很好,我后背的痂很快的就脫落了,好的是很快,但是卻留下了淡淡的疤痕印。肋骨不再那么疼了,好像那里從來就沒有斷開過。我有時候不去想曾經發生的事情,努力的將它們壓在心里,不見陽光便不會痛。
我發現,一個人沒心沒肺倒是挺好的,起碼心不會痛。
教會了下人們打馬吊,無聊的時候就拽著豆蔻和丫鬟們一起玩。在四川的這些年,豆蔻漸漸忘卻了年富帶給她的傷痛,身上的鞭痕也在藥物的作用下緩緩愈合,沒有留下任何痕跡,身體依舊是潔白無瑕。
我曾經問過她,恨不恨我,恨不恨年富。如果不是我,年富也不能這樣對她。
她將繡好的芙蓉花的手帕塞在我手里笑瞇瞇的對我說:“我是恨你,我恨你為什么要問我這么無聊的話,你要是有時間的話,多學學女紅。”
到底幾年的時間能轉變一個人的性格?幾年之前,面前的豆蔻還是瑟瑟發抖的趴在我的懷里,而如今,居然能笑的這樣生氣勃勃。
可是我呢,我還在想著他么?這樣的問題,我自己都回答不出來。好似那感情被我壓在了心底,只要不是自己孤單一人的時候,就不會想起。我努力讓自己微笑,讓自己有事情可做,努力讓自己活的像什么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讓自己累的沒有辦法思考。
可是,有的時候,靜下來,眼前還會浮現那張俊美的容顏,那股茉莉的香氣,回過神卻以眼淚肆虐。
我在想,是不是這一生,我愛著他的記憶,永遠就這有那么稀少了?我好想再和他擁有更多的回憶,甚至更多的牽絆。
可是,我已經不是原來那個我了,他也不再是原來的那個他了吧。
他已經不再需要我了。
我能做的就是不停的思念,不停的祈禱。
祈禱彼此珍重,祈禱他會記得海棠花,記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