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趴在床上,手里死死的攥著九妹送給我的海棠發簪。如今這天地間只剩下我和肚子里還未成形的孩子,而我,卻毫無能力保護這個孩子。無助感從心臟一直蔓延了全身。
“小海,你還是??”年羹堯走了過來,剛要開始勸卻被我打斷了。
“我不要聽。”我知道他要說什么,無非是讓我打掉九妹的孩子,跟著皇帝,成為他的妃嬪之一。
“我恨你,我恨你。”我轉過頭淚眼朦朧的看著他錯愕的神情。
“你口口聲聲說喜歡我,那只不過是你想利用我,奠基你成功之路的踏石。”
“你和年莫瑤都是一樣,都是一樣自私。”
“我恨你,我不要再見到你。”
我說完,轉回了頭,沒有再看他,蜷著身子一直哭到夜晚再到天亮。我不知道年羹堯什么時候離開,只不過這夜,皇上沒有回來。我一直在拼盡全力留住身邊的人,甚至妄想因為我的到來,可以讓他們逃過歷史枷鎖,可是他們卻一個一個離我遠去,拂曉,十八,還有九妹。我只不過是一顆頑石,一顆立在瀑布邊上,卻不肯下墜的頑石。
陽光灑進屋子里,傾瀉一地,好似透明的紗。我光著腳走在上面,仰起頭,那光卻刺得我眼睛生痛。我用手擋住陽光,半睜著眼睛看著窗外變的陌生的宮道。
不如,就讓那顆頑石,墜落。
叫來了妙婷,讓她為我梳妝。淡藍色的宮裝,插滿了緋色花朵的旗頭。我從銅鏡里看著自己,蒼白的面色,憔悴了不少,只是這身體的容貌自身就好,反而被著蒼白的顏色顯得別有韻味。
“姑姑,對不起。”妙婷在我頭上插著銀釵。
“怎么不叫我娘娘呢?”我努力的扯著嘴角笑著。
“姑姑,奴婢是低賤的人,可以任人驅使,但是奴婢有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心。”她跪在我腳邊,巴掌大的小臉上寫滿了倔強。
“都是不能自主的人,何必要互相埋怨。”我起了身,慢慢的往外走著。
“姑姑,可是皇上他是喜歡你的,我從來沒見過他曾對哪個妃子這樣上心。”她跟在身后說道。
我沒有說話,自然是知道了這個妙婷是站在皇上的角度上說的,我不怪她,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立場,立場不同,自然道不相同。
一路風雪一路塵,待到了太和殿的時候,我抬頭望著有些灰蒙蒙的天空,蒼茫的天邊,一兩只渡鴉飛過,暗啞的哀嚎著空蕩的天際。
“你怎么來了?”我回過頭看著胤禛帶著一個大約二十多歲的女人向這邊走來。
我徐徐地跪了安,笑著說道:“只是寂寞了,想出來走走,走著走著就走到了這里。”
他的眼睛盯著我看,全然不在意身邊的女人微妒的眼神,我依舊是溫婉的笑著,或者我從未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變成這個樣子。
“朕這就要回養心殿,你要和朕一起走嗎?”他抬起手伸向我的面前。
我接過他的手,裝作一副嬌羞的模樣。
“蘇答應,今兒個朕就不陪你去賞梅了,你先回吧。”他拉著我的手,回過頭對那個女人說道。
我偷偷的回過頭去,繼續沖那個女人微微一笑,然后由他拉著一起走回了養心殿。
“你想好了?”走在路上他問我。
我笑著點了點頭:“我以后要跟著阿稹。”
他神色微微一怔,好似那聲阿稹叫進了他的心里。
“在這之前,我想為阿稹跳舞,就在那端門的城樓上。”我笑著抬起手,指了指那威嚴高峨的城樓。
他皺著眉頭看我,仿佛再猜著我的用意。
“以前不就是你彈古琴,我跳舞嗎?”我笑著在他面前旋轉。
“只不過,我新編的舞蹈的名字叫謫仙舞,要在高樓上迎著風跳才美。”我歪著頭站在他面前,一臉純潔。
“那孩子???”
“不要緊,我跳完舞,自會喝下那紅花,我知道,以后我們還會有好多好多孩子,不是嗎?”我走過去捧著他的臉,輕輕的吻了上去。
或許是我轉變的太快,他來不及思考,也或許,年莫海曾經給過他的夢,離他太過遙遠,使他急著想要,從前那個她回到他的身邊,不管會有怎樣的要求,他都不會去仔細考慮。
這天月夜,我穿著白色綢緞的舞衣,批著紅色的狐裘斗篷,由他拉著登上了空曠的城樓。
城樓里已經做好了安排,血紅的燈籠落了滿地,那氤氳的紅色襯著有些慘白的月光,卻讓我覺得分外的好看。
“還是要跳以前的曲子嗎?”他坐在琴旁笑著問道。
我笑著點了點頭,指了指身邊的侍衛:“我只想跳給你一個人看,可以先讓他們退下嗎?”
起先,那些侍衛不愿退下,畢竟是近身侍衛,保護皇上的安全自然是比什么都重要。但是,他卻執著的讓他們退到登樓的石階處。終于,四周是靜了,我緩緩的退下了斗篷,白色長衣袖的舞衣像是喪服。
古琴聲幽緩的響起,伴著音樂,我踮起腳尖,飛旋的跳了起來。
長衣袖被甩向了半空中,看著像是白綾一般,我踩著月光圍繞著彈琴他,忘我的跳著。
“阿稹。”我叫著他的名字笑出了聲。
“你上當了。”我仰著下巴,揮舞著手中的水袖。
“給予人最快樂的同時,再將他推入深淵,那才是我的目的。”
古琴聲戛然而止,他猛然抬起頭,看著緩緩向石欄那邊旋轉的我,匆忙拽住落在地上的水袖企圖要將我拉回。
“我自然也要讓你嘗嘗我的痛苦。”我拔下頭上的那支發簪,將手腕上的水袖劃開,然后抬起腳,飛越了欄桿。
耳邊傳來了呼呼的風聲,我閉著眼,慢慢的享受著墜落。我保護不了自己的孩子,那么就不如和他一起死,況且我曾答應過九妹,死生相隨。那個口口聲聲說愛我胤禛,他殺死了我的心愛,那我便要在他面前死去,成為他這一生的噩夢。
我想如果有一天我醒過來,發現自己突然是做了一個夢,夢里面有拂曉,有十八,還有康熙老頭和九妹,有許許多多的人,他們的笑臉就好像真實存在一般,那個夢好真實,仿佛是自己親身經歷了一樣。
然后,起床,刷牙,洗臉,看著鏡中原來的自己,面部突然變得陌生,然后眼淚開始肆虐滿臉。
我會忘記他們,會努力生活,會對自己負責,會哭,會笑,會變得現實。
但是卻永遠忘不掉,海棠樹邊上,那個少女落在那個男人身上的一瞬間。
我張開眼睛,好似又看到了那雙好看的桃花眼,他微翹的嘴角笑著,低沉的叫著我的名字。
“布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