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有他的回憶(1)
第二天下午上完課,已是五點半,舒緩緩一點胃口都沒有,慢騰騰地走在教學區。
天微沉,路燈還未集體亮起來,教學區茫茫一片暮色。樹借著最后一縷光,在地面上投下一排淡淡的影子,舒緩緩就靠著樹漫無目的地往前走。兩邊是高達的教學樓,已在下課鈴聲的敦促下人去樓空,但也不乏有一些勤奮的同學,迎面朝舒緩緩駛來,準備去教室自習。馬路上的自行車寥寥無幾,教學樓前面的草坪上,散坐著幾簇人,在暢談。多么熟悉的路呵,卻因為沒有他的陪伴而陌生。這里的每一方天,每一寸草,每一棟教學樓,都見證了她和他的歡聲笑語。這里每一米的距離,都印下了他的足跡;這里的每一平方米的水泥路,都有他的車輪碾過的痕;這里每一立方米的空氣,都殘留著他溫熱的呼吸。
走到十字路口處,眼前出現了一個三叉路口。
左邊那條中間站著一排鐵樹的路,拐個角就能繞到教室后面,直走就是通向圖書館了。舒緩緩習慣晚上去圖書館或者自習,或者去閱覽室看書,卻從來不借書。她深知自己粗心大意的老/毛病,圖書館丟一賠十,照她丟書的速度,會把自己的家當賠個精光。他每天晚上假借送自己來圖書館,卻一屁股坐在她旁邊賴著不走。他們常常憑窗而坐,眼睛酸了,便朝窗外望去,白天望得見外景,晚上,在夜的背景下,她看到了他低頭專心致志地看書,怔忡地凝視著窗戶里的他,直到他似有感應,抬起頭來,也望見了她在窗戶中看著自己的眼睛,對著窗戶中的她溫柔一笑。不知那個位置,是否已有人入座。
中間的這條路,通往操場。這條路并非平直,而是呈一個波浪狀。面對著她的這個坡面比較陡,騎車上去很費力,何況,還載著她。背對著她的那個坡面緩多了,這邊陡坡筑成的高度,在那面坡向下向前延伸,直通操場、籃球場和排球場和體育館等運動場地。哦,操場。此時,她想到的不再是有著陳諾的操場,而是夏常威教她騎自行車的難以忘懷的畫面。他手把手耐心地教,她卻屢次連人帶車摔倒在地。他鐵著臉毫不留情地命令她站起來,繼續騎,置她懇求的目光于不顧。這么嚴格的訓練,卻在她能夠獨當一面準備自立門戶時,他說了一句:“自行車學成了,你說過還是讓我載你的。”這便扼殺了她大施拳腳踩自行車橫霸校園的雄心壯志。
右邊的那條路,路口是教學區的大門,穿過私家車、公交車來往不絕的馬路,便到了生活區的門口。他下課時,就會在教室里自習,等她一起回去。她早下課時,沒那么好的定力,自己邁開雙腳,溜了,屢教不改。他一點辦法也沒有。計算機他們一起上同一個老師的課,又總在最后兩節,他會牢牢地把她拴在自己身邊,仿佛害怕自己一眨眼,她就從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逃走。有一次,她又開始肚子痛,比以往任何時候都痛,焐著他高三時送的熱水袋,仍是痛得大汗淋漓,趴在桌子上直不起身來。那會兒正值第一、二節下課,準備去上計算機課,她打電話給他,說自己肚子痛,沒法去上課,想先回宿舍。還未多久,他就出現在她面前,騎車送她回家。外面下著瓢潑大雨,雨柱落到地面上,能濺起老高老高的水珠,放學的同學對著雨幕望而卻步,誰也不想淋一身雨。她在他后座,為他撐著傘,雨不甘示弱地斜沖直撞,打到他的頭發上、肩膀上、手臂上、腿上、腳上。到了樓下,他叮囑她好好躺在床上休息,有事情打電話給他,放學之后會替她打包回來。她說:“最后兩節課,就別去上了吧,回去換一身干的衣服。”他微笑道:“好。”她上樓之后再往下看,他的身影逐漸模糊在朝著教學區的那個方向中,心中一股暖意流遍全身。關于她的腹痛,他曾帶著她去醫院,服了幾貼中藥之后未見效果,他仍不厭其煩地每一年都帶她去醫院,直到現在,仍然成效不佳。可是,有他在身邊,痛意就沒那么明顯了。因為他會為她講笑話、唱歌,轉移她的注意力。他唱歌時在她面前展/露無遺的神情,看癡了她的心。他極富磁性的男聲,撩動了她的心弦。
左邊的直角上矗立著高聳的行政樓,樓前方有幾個小山坡以草坪相連,好像是一座峰起谷伏的小山脈,坡頂上設著一些奇形怪狀的大石頭,可供人坐。舒緩緩走到第一個小山坡上,在坡頂選了一個隱蔽的角落。路燈倏地全亮起來了,舒緩緩就剛好坐在路燈投射在石頭上的陰影中。她雙手抱膝,望著人漸漸多起來的教學區,心里有一種壓抑的悲傷。
從小學到現在,也有近二十年了。除了缺失的高一高二,她的每個記憶,都有他的存在,包括與陳諾在一起時。也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由最初的好感變為喜歡,再發展為愛。難道是初三他的第一次表白讓她怦然心動到如今?那個清風醉人的夜晚呵!也許,情根就是在那個時候深種的吧。感情的種子長成參天大樹,竟需要如此之久。
他現在在哪里呢?和柳言在一起嗎?
他,還愛著我嗎?
心火辣辣地疼了起來,恍若被抽了一鞭,淚簌簌地淌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