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激動得眼淚婆娑，靜靜地看著她向我的方向走來。她走得很慢，有氣無力似的，像是霜打的茄子，斗敗的公雞。低著頭，走到離我只有三四米的距離時也沒有發現我的存在。

我靜等著她向我走來，這種感覺真好，四米，三米，兩米，一米……下一秒就要與我擦肩而過。

“玉玉……顏瑾玉！”我激動地喊她。

她扭過頭看我，沒有認出我來。“你是誰？”

我苦笑：“我是……”

我還沒說出我的名字，她已經認出我來了，一瞬間，刷地眼圈通紅，兩股眼淚嘩地沖出了眼眶：“陸……陸小康……，你怎么了？怎么成這個樣子了？你怎么了？嗚……嗚……嗚……”

我見她哭得一塌糊涂，我的心也碎得一塌糊涂。

我笑說：“我沒事，就是開車時不小心出了個小車禍，今天又摔了一跤，都是皮肉傷，不礙事的。你看我不是好好的站在這里嗎？”

顏瑾玉沒有因為我的解釋停止哭泣，而是哭得更厲害了。一下子蹲在地上，頭埋在膝蓋里哭得稀里嘩啦。

“我只希望你照顧好自己，只希望你能好好的，可是你為什么把自己搞成這樣，為什么照顧不好自己？嗚嗚嗚……？”

我走到她跟前，蹲下來，想伸手撫摸她的頭，觸到她的秀發的一瞬，我停住了，默默地縮回了手。

她哭了一會，抬起頭，抽泣著看著我：“什么時候的事情？”

我說：“前天晚上送你回家之后，回家的路上不小心和別人的車碰在了一起。”

顏瑾玉伸手摸我的臉。她的手一碰，我臉上火辣辣的疼：“哎呦，疼。”

顏瑾玉縮回了手，眼里滿是疼惜：“你的臉怎么了，腫得跟豬頭一樣，也是車禍傷的嗎？”

我不想節外生枝，所以不想和她說實話：“這是摔的。”

“你騙人，怎么能摔成這個樣子？你不跟我說實話，我也就不問了，你為什么不在醫院住院跑到這里干什么？”

我還是沒有說實話：“我是來看一位朋友的，累了在這兒坐一會，沒想到碰到了你。”

顏瑾玉洞察秋火，也沒戳破這層窗戶紙：“你找到你朋友了嗎？”

“找到了。碰巧遇到的。”

顏瑾玉站了起來：“走吧。”

我也站了起來：“去哪？”

顏瑾玉說：“你找的那位朋友請你吃飯。”

我開心地傻笑：“真的？”

顏瑾玉說：“當然是真的了，走吧。”

顏瑾玉走到一輛車旁，打開保鎖：“上車吧。”

車里一股熟悉的香味，讓我想起顏瑾玉自己的車：“這車里的味道和你的車是一樣的。”

“這也是我的車呀。我爸在上海也有公司，我在這里有三輛自己的車呢。”

“哦，原來是這樣。你是怎么知道我是來找你的？”我問。

“你剛出車禍，不在醫院住院，跑出來會什么朋友啊。又那么巧出現在安美樂門口，不是找我的還能找誰啊。”

我笑了：“你還是那么聰明伶俐。”

“說吧，來找我干什么？”

我支支吾吾說：“不干什么。就是想見你，見你心里就踏實了。”

顏瑾玉笑了：“你的嘴還是那么甜，不知道這張嘴哄笑過多少個女孩子？”

“我說的是實話，不然就在醫院住院了。”

顏瑾玉看了看我包的像粽子一樣的紗布，嘆了口氣：“你又何必呢。”

我見她有些難過，不想再惹她生氣：“對不起，這些天對你的糾纏打擾了你的工作和生活。其實，我只是想說我愛你。有句話叫浪子回頭金不換。我知道自己錯了，給不給我機會是你的權利，不管結果如何，我一定要爭取這個機會。”

顏瑾玉似笑非笑，秀眉一揚：“怎么？和我離婚之后，就沒再找一個？你的唐雪呢？”

“我和她分手了。”

“你們以前不是分過一次嗎，不是照樣又復合了。”

“這次不會再復合了。我不愛她了。”

“男人真是難以琢磨，一年前為了她連家都不要了，現在卻說放棄就放棄了。”

我臉上火辣辣的。沒有說話。

我解釋：“一年前我和你才見了三面就結婚了，那時我對你還沒有感情，而且我在抗拒我們的婚姻，可是和你短暫的婚姻生活，讓我悄悄地愛上了你。可是我發現的太遲了。”

“你說的對，你發現的太遲了。現在再追求我也遲了。”

“為什么？難道你不愛我了嗎？”

“想聽實話嗎？”

“”當然。”

“愛。”

“那你為什么不給我機會呢？”

“因為你傷了我的心。最涼不過人心。心涼了就很難再暖了。”

“什么意思？兩個人只要相愛不就夠了嗎？”

“我是愛你，但是卻沒有勇氣和你在一起。”

“對不起，我傷了你的心，請你相信我，我一定……”

顏瑾玉打斷我說：“就這樣做個朋友不是很好嗎？”

“玉玉，我知道你傷的很深，短時間內讓你接受我不是太可能。我給你時間，我會等你。”

顏瑾玉苦笑道：“可是我沒有時間了。”

我一愣：“什么意思？”

顏瑾玉笑而不答。

我心里一冷，急道：“你要結婚了？”

顏瑾玉還是沒有說話，只是笑，笑得很禮儀，很僵硬。

我再追問：“是不是和那個王坤？”

顏瑾玉說：“我知道你對他有很多成見，所以一直沒和你提過。

我的心里一陣揪疼，我想說王坤不是好人，他是畜牲，可是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了。我冷靜了一下，堅定地說：“只要你沒有成為別人合法的妻子之前，我就不會放棄。”

顏瑾玉似乎沒有聽到，將車停好，說：“我們到了。”

從看到餐廳到走進來坐到餐桌旁，我從沒有停止過驚嘆。

透明思考，店如其名，一切都是透明的。餐具，桌椅，你能看到的都是透明的，如夢如幻。氛圍美的讓人心顫。

“這是上海最有名的情侶餐廳之一。”顏瑾玉說：“知道我為什么選擇到這里吃飯嗎？”

我說：“我不知道。”

顏瑾玉說：“可能你到現在還不知道吧，其實我對你是一見鐘情。在我們相親之前，我就見過你。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心頭鹿撞。后來，和你結婚，我如愿以償。后來離婚了我也不后悔和你結婚一場。可是我總覺得有些遺憾，我終于想到了，我們缺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我多想和你談一場戀愛，不管結果只要過程。”

顏瑾玉苦笑，深吸一口氣繼續說：“就在幾天前，你沒完沒了地對我窮追猛打的時候，我很開心，我明知道我們之間不再可能，但我很享受。本來我是昨天早上就要來上海的，但是我推遲到下午，因為我真的好想再看你追我的樣子。你沒有來，我沒想到你出了意外。剛剛看到你的時候，我的心都碎了。我才知道，我還是這樣擔心你。呵呵。這個餐廳的名字叫透明思考。是有名的情侶主題餐廳。帶你到這里來，是想讓你補我一個約會。不管明天怎么樣，就讓我們再做一次情侶，面對面，毫不掩飾，透明，思考。”

我說：“玉玉，我還是那句話，再給我一次機會。”

“我說過了，你遲到了，我就要結婚了。”

“是和王坤嗎？”

顏瑾玉說：“我們不要聊這個話題好嗎？現在，我們是情侶，你欠我一場戀愛，就用今天這頓飯這個環境主題來彌補好嗎？”

“不行。”

“為什么？圓我一個夢都不行？”

“不是，只是因為我厭惡王坤，這里肯定是王坤帶你來過的。我不想坐在這里。”

“你錯了。我從來沒有和王坤來過這里。離開了心底的那個你之后，我就不會再有愛情，也許會有婚姻，但也是與愛無關。我不會再和任何人戀愛，怎么會和別人到這種浪漫的情侶主題餐廳呢。我早已將愛裝在心里，留作回憶。人生若只如初見，如果初見留有遺憾，老了如何憶當年？”

我有想嚎啕大哭地沖動。我不甘心留在她的回憶里，問道：“既然你的婚姻與愛無關，你也說了你愛我，那么為什么你還要選擇和不愛的人結婚，而不再給我一次機會呢？”

顏瑾玉說：“這個餐廳的名字起的真好。人生真的有很多問題要思考，哪怕答案是透明的，就擺在眼前，但是還是想不通。相愛的人不一定會在一起，婚姻里的人不一定相愛。所以婚姻才叫婚姻，而不叫愛情。我是愛你，但是我的心涼了，無法再熱，我對你的愛只能留在回憶里。好好的陪我吃這頓飯，補我一個完整的回憶好嗎？”

我承認，這一刻，我哭了。眼淚奪眶而出。

我說：“我去一趟洗手間。”然后逃也似的離開了。

我想用冷水沖一把臉，一照鏡子才看到裹得像粽子的豬頭。將盆池放滿水，猶豫了一下，不顧三七二十一將頭放了進去。

這樣反復三次之后，涼意讓我冷靜了許多。

我欠顏瑾玉的太多，彌補她是應該的。她說的對，相愛的人不一定會在一起，我不會放棄，但是事在人為成敗看天吧。

顏瑾玉已經點了酒菜。吧臺傳來輕音樂，緩緩流淌。中國的民樂通過傳統樂器呈現出來，總是讓人無法抵抗，心一下子就被抓住，任由音色的擺布，放下所有的防備，任由解剖，剖出每一個隱秘的角落。情感肆無忌憚地放飛，淚水流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