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寧兒說,不,這是第二次了,上一次是幾天前來過。
那人依舊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也不轉(zhuǎn)頭,左手依舊搭在支起來的膝蓋上,輕輕哦了一聲。藍寧兒覺得胳膊搭在膝蓋上這個姿勢很迷人,有種瀟灑不羈又有些落寞的感覺。
藍寧兒怕他們的對話就這樣完了,趕緊抓住機會,又繼續(xù)說,當時這里的花還開得燦爛的很呢,現(xiàn)在卻都凋謝了。
男生微微動了動,轉(zhuǎn)過身來。
藍寧兒看見了他的正面,看見了他皺著眉頭的憂郁的樣子,看見了和她想象中一模一樣的另一半張臉,逆著光的方向,發(fā)梢微微泛著夕陽的光澤。
藍寧兒呼吸不知不覺更加緊促了,小小的心房在不斷地冒泡、膨脹。這個逆光的方向,這個姿勢,后來的日子里藍寧兒總是想起。
這么說,你并不知道這花吧?男生的聲音很低沉卻很好聽,藍寧兒想到學校廣播站每天黃昏都會播放的一檔音樂節(jié)目,叫做“流光一寸”,以前藍寧兒常常一個人坐在偌大的操場上聽播音員用他那好聽的聲音解讀著一首又一首優(yōu)美的歌曲,常常聽得入了迷,她喜歡那樣的感覺,沉迷在昏黃的光線里,閉上眼,徜徉在舒暢流動的音符里。藍寧兒此刻聽見男生的聲音,確定那個播音員就是他。當時在藝術樓里聽見廣播里宣布林紫瑤獲獎時的男聲,也是他,雖然這次的聲音低沉憂郁了些,但是藍寧兒確信這是同一個人。
藍寧兒說,不知道。
男生調(diào)轉(zhuǎn)目光,看著這片藤蔓的盡頭,目光落在綠色和淺灰色的天空的交界線上。夜幕已經(jīng)落下來了,男生的臉陰暗模糊,朦朧的目光中,看不清的復雜神色。
他淡淡地說,這種花,叫做藍星花。它一直是在早上盛開的,下午便全部凋零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每個嶄新一天的開始,便是它嶄新的生命,也是在同一天,便是生命的終結(jié)。花期很長,全年,可也很短,短到,不足一天。
藍寧兒屏住呼吸聽完男生的敘述,不驚咋舌。
世界上竟有這種花?!這是怎樣一種花啊!將一生劃分為無數(shù)個日日夜夜,每一個日子就是生命的一次輪回,每一天都是嶄新鮮活的生命,都是一段驚心動魄的經(jīng)歷。就像人生不斷的輪回轉(zhuǎn)世,不停地過奈何橋、喝孟婆湯,不斷地遺忘前世的煩惱與歡樂,又不斷地重復著前世的軌跡,生生世世,歲月輪回……
其間,是多么的無可奈何啊,似乎這就是一種宿命。在命運面前,每一個生命都是那么渺小無力,蒼白得可憐。
藍寧兒滿目憂傷,望著男生,也穿過男生,望著他身后大片的葉子,目光朦朧而空洞。她想,如果人生也是這樣的呢?還未來得及細細品咂這個世界,便被匆匆?guī)ё撸踔粒€未來得及愛與被愛。
這回倒是男生反過來安慰她,沒關系的,明天早上,它們又會開的。
藍寧兒淡淡地說,可明天早上開的花,已經(jīng)不是今天凋零的花了。
男生滿臉不可置信,覺察到藍寧兒眼神的憂傷。他說,很多人都在為藍星花頑強的生命力唏噓。想不到,你竟是如此一個傷春悲秋的人。
藍寧兒淡淡地掠過一抹淺笑,你不也是么?剛剛一個人坐在那兒,那般憂郁又是為什么?
男生笑了,很陽光燦爛,和幾分鐘前的那個憂郁的影子判若兩人。藍寧兒第一次看見居然有男生的牙齒這么白。我才不是為了這個感傷呢,人生中多少事啊,要是為這種小事就感傷的話,豈不是要累死?!
藍寧兒也笑了。
兩個人靜靜坐著,直到夕陽的最后一抹光線漫不經(jīng)心地劃過山巔,將這個世界交給黑夜來照看。男生說,太晚了,回去吧。
藍寧兒始終無法忘記那個黃昏,柔得快將人融化掉的光線,一個男生落寞而哀傷的側(cè)影,行走時被風吹得鼓鼓的白襯衫,急劇膨脹的心臟,從未有過的氛圍。似乎,是另一個世界。讓藍寧兒歡樂又哀愁,甚至,緊張的神經(jīng)居然讓自己忘了問那個男生的名字。這么容易的相遇,又這么輕易地擦肩而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