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水河畔的鳳凰木開花了,遠遠開去,紅壓壓的一片,熱烈似火。像兩條舞動的紅色綢帶,蜿蜒偎依在河的兩畔。
靜水河和翠云湖是連通的,靜水河的水長年累月沿著固定的軌跡流向翠云湖,靜水深流、波瀾不驚。翠云湖的水再通過一道白晃晃的瀑布傾瀉而下,注入一道寬闊的河,一直流往校外。河中常常有一群白天鵝在戲水,將脖子插進羽毛里、精心梳理著,在陽光下靜止成一尊白玉雕像,或者兩只情侶交頸浮水,兩只彎曲的頸項構成一個白色的心形。偶爾也有一兩只黑天鵝,據說是從國外引進的稀有品種。
藍寧兒頭抵著玻璃窗,在這個角度,靜水河、鳳凰木、翠云湖盡收眼底。夏日的陽光干凈利落地射下來,遠不似其他季節那樣纏綿朦朧。窗外空氣格外清晰,能見度很高,藍寧兒望著湖對面那座山,甚至可以看見山頂上自己曾經坐過的石頭,和自己在黑夜里大聲吶喊時所站的位置。
藍寧兒正看得出神。今天是星期六,本來沒課,藍寧兒卻沒反應過來,鬼使神差地像往常那樣來上課。在教室坐了許久才發現教室里除了自己一個人也沒有。
真是見鬼了,神經錯亂到這種地步?
陸璃呼哧哧跑過來拉住藍寧兒的胳膊,不由分說把她往外拉。
藍寧兒還沒反應過來,一邊被陸璃拖著跑一邊問,去哪兒,怎么啦?
陸璃只笑著說,等會兒就知道了,等會兒就知道了!
陸璃永遠充滿活力,像一臺永動機。
跑到樓下的榆樹陰下,陸璃才停了下來,大口喘著氣。
藍寧兒也累得急促呼吸著,彎著背,上氣不接下氣地問陸璃,你到底想搞什么?
陸璃轉過頭沖藍寧兒狡黠地一笑說,等著。
說完沖著不遠處一棵大樹大聲喊,出來吧!
藍寧兒正疑惑著,卻看見一大捧玫瑰花從那棵樹后面伸出,輕輕搖晃擺動了幾下。緊接著一個頭探了出來,藍寧兒一看,這一縷縷梳得油亮的頭發,厚重的鏡片,故作深沉的表情,正是陸哲才。
藍寧兒一驚,陸哲才已經踱著步子,捧著玫瑰花往自己這邊走來了,目光飄渺,看著未知的遠方,嘴里神情地吟著:你一會兒看云一會兒看我,我覺得,你看云的時候很近,看我的時候很遠……
藍寧兒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禁覺得很搞笑。
可是她緊憋著不讓自己笑出來,免得潑了人家冷水。
這種感覺,想笑又不能笑,真是難受。
可是轉頭一看陸璃,早已經咯咯咯地笑得不行了。
終于,藍寧兒還是忍不住“噗”地笑了出來。
一旁的陸哲才很受打擊,泄氣地說,有那么好笑么?至少應該等我表白完吧?不知道這樣是對我的不尊重嗎?
兩人馬上停住了笑聲,故作嚴肅地說,你說。
陸哲才這才又將玫瑰花捧在胸前,重新醞釀好情緒,看著藍寧兒的眸子,依舊深情地說: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
不是生與死
而是
我明明站在你面前
你卻不知道——
我愛你……
陸哲才邊說著,邊單膝跪地,將玫瑰花舉過頭頂,滿是仰慕的目光看著藍寧兒。一綹油光水滑的頭發很不解風情地被風吹到了眼前,一直晃啊晃,晃啊晃。
然后粘在鏡片上,死死粘住。
陸哲才努努嘴,向上吹了一口氣,才把這不解風情的頭發趕跑。
藍寧兒不知該怎么拒絕,遲疑著。
尤其是這個場合,看著面前這位先生,做成斗雞眼狀吹頭發的表情,如果不知情的話,還以為是卓別林或者憨豆先生的模仿秀呢。
只覺陸哲才的目光由最初的甜蜜慢慢變成了驚恐,向上彎曲的嘴角也慢慢向下拉扯著。突然“啊——”地叫了一聲,從地上彈起,把花拋到藍寧兒手里,雙手抱著左膝蓋,右腳立地,表情痛苦地不停亂跳亂竄著。
藍寧兒瞪大眼睛,疑惑地看著他。又低下頭看了看,發現面前的地上有一塊玻璃,因剛剛下過雨,地面柔軟,玻璃直立著陷在泥土里,露了尖銳的一塊,此刻還帶著淺紅色的血跡。
陸哲才跳到一塊石頭上坐著,褲子被刮破了一個洞,鮮紅的血從里面流了出來。
陸璃愣了一愣,捧腹大笑著,倚靠著樹干說,哥,這是我見過的有史以來最另類的表白!
藍寧兒和陸哲才也笑著,剛剛的尷尬氣氛也沒有了,這也是第一次不需要自己開口就把表白不了了之的結束了。
藍寧兒搖搖手中的花笑著說,這可不是我主動接受的哦~~我是被迫的~
陸哲才在一旁委屈極了,還忿忿不平地說,這次不算,下次我還來,藍寧兒你遲早是我的!
藍寧兒嗅了嗅手里的花,勇氣可嘉,真應該頒發給你一個諾貝爾勇氣獎呢!
后來藍寧兒想起來的時候,總覺得陸哲才這個人對自己的表白是最輕松的,自己也沒什么壓力。
如果和蕭易寒相處也是這樣該有多好,可是一個人站在她心尖尖上的人面前的時候,神經總是最緊張的,手心出汗,全身微微顫抖,心跳不由自主。這才是喜歡啊,真真正正的喜歡,第一次走進自己內心的那個人一定是最難忘的,當心靈還如同一碗滿滿的水平的水的時候,他就像一塊石頭砸下來,一砸一個坑,一砸濺一地。心波瀾了,混亂了,全世界都是他了。這才是真真正正的愛啊。后面的人,再不會有這樣的待遇了。
心悸,只有一次。
愛了,便只有這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