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床邊,看著窗外的小雨,夏天的雨,難得的淅淅瀝瀝。
十多天了,藍寧兒被關在臥室里,父親說不準到莫家去鬧,這樣讓他的顏面往哪兒放,手機也沒收了,讓她一個人待在房間里好好想想,面壁思過。
可是,自己有錯么?
窗外結成了一層水珠,靜靜地趴在窗戶外側,細細密密的,像從烈日下跑過來的女孩額頭上的汗珠,晶瑩剔透。
藍寧兒不禁伸手去觸摸,卻碰上了玻璃。
哦,忘了,那些水珠是附在窗戶外面的,怎么可能觸碰得到?
記得曾經和蕭易寒在圖書室的對話。
藍寧兒總是分不清楚哪些時候水珠是在窗外的,哪些是在室內的。每次看見窗戶上凝結了水霧就忍不住伸手去揩拭。
蕭易寒就笑她,一看就沒有學過物理。
如果室內氣溫更高,遇見冷的窗戶就會在內側結水;如果室外更高,就會在外側。懂嗎?
我可是物理課代表呢!只是一時看得入了神就會忘記嘛,就像你一看見林紫瑤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一樣!
這個比喻好!蕭易寒會哈哈大笑著。每次一提到林紫瑤他總是這么開心的。
現在是窗外在下雨,自然水珠在外面了。
只要你過得好了,我便好了。即使心底有陣陣酸楚,可是我多么希望你快樂下去啊,看見你為了林紫瑤而輟學,打拼,賺錢,一切的一切,都是關于林紫瑤的。她是一個多么幸運的女孩啊,永遠都是公主,大家都保護著她,怕她受傷害,忘我地愛著她,愛到丟失了自己。
是啊,愛一個人愛到至深就是失去了自己。蕭易寒為林紫瑤丟了自己,趙馨為秦天朋丟了自己。而我呢,為了蕭易寒丟了自己,并且,自己還被蕭易寒丟了,被趙馨丟了,被爸爸媽媽丟了。
這個世界上,還有誰記得自己,珍惜自己?
眼角又濕潤了,像窗外這個天氣。藍寧兒抬起手,抹去了最近常常泛濫的淚水。
為什么還是這樣愛哭呢?為什么不能堅強一些呢?
窗外的街道上,行人很少,下雨天都會這樣,除了一些撐著傘的趕路人,不會有誰有這個閑情逸致在雨中閑庭信步。除非是那些為情所傷的人借助暴走和狂奔來宣泄內心的壓抑。
然而,一把紅色的傘卻這樣悠閑地在快成河的街道上漂游著,像一只小船。
鮮艷的紅色,醒目,張揚,放肆。
在這樣一個雨天,蕭瑟的背景下,顯得更加奪目。像是經過去色處理后的黑白照片上的一抹紅,張揚著絢麗。
本來是一個浪漫的情景,因為傘底是一對男女,走得很近,像雨中幽會。
可是,它卻像支箭,從遠處射來,直盯盯射在藍寧兒的心口上,一陣痛,由心口擴散到全身。
因為,傘底的人,是蕭易寒和陸璃。
他們撐著一把傘,在雨中同撐一把傘,在這樣凄迷的天氣,這樣冷清的街道,同撐一把傘,有說有笑,走得很慢,倒像在散步。
藍寧兒覺得心都快擰出水來了。
不行,我一定要下去看看,萬一我看錯了呢?蕭易寒和陸璃不是一直都是哥們一樣的嗎?而且,他們之間是因為有了陸哲才才會變成哥們的啊,為什么現在陸哲才不在,他們卻在這雨中散步,這距離,這氣場,絕對不是哥們。
藍寧兒去開門,發現門被鎖著的,拼命拍拼命砸,沒有人來開,是爸爸鎖的,那個不久前才扇了自己兩耳光的人。
可是,此刻藍寧兒沒有心情去管這些,唯一在乎的,只是,蕭易寒,你為什么和陸璃走這樣近。為什么是陸璃,如果是林紫瑤,那么,認了,因為你的心早就被她偷走了,可是,為什么是陸璃,那個每天喜歡扮嫩裝可愛模仿動漫女生發音的女孩,那個喜歡發嗲,怎么看怎么不舒服的女孩?
如果是林紫瑤,自己羨慕嫉妒的林紫瑤,那自己會像現在這樣傷心痛苦嗎?
不知道。
現在腦袋里混亂極了,家里又出了這種事情,最近什么事情都不對,哪里都有問題。趙馨,爸媽,蕭易寒……腦袋都快爆炸了。
看著窗外兩個漸行漸遠的影子,同撐著一把傘的影子,像撐開的一片陰云,籠罩在自己心里。
藍寧兒打開窗戶,伸頭出去大聲喊,蕭易寒,蕭易寒!
身影依舊往前走著,甚至沒有半點停留,以為他會聽見了轉過身來的,可是沒有,還是這樣往前走著,一點一點變小,模糊,在雨霧里,旁邊靠著一個女孩。
樓上遮雨棚的雨滴砸下來,啪啪落在臉上。
他就這樣走了,淺淺笑著,和另一個女孩,笑著走了,甚至,沒有往自己家的窗口望一眼,可他明明知道我就住這兒的啊?那天他還送過我回家,那天深夜,他兩只手插在褲兜里,瀟灑又落寞的影子。
可是,他就這樣從這里經過了,沒有抬頭望一眼。
藍寧兒想去找他,去叫住他,這種想法像一條巨蟒一樣,死死纏住自己的心,不透氣,窒息的感覺,愛的感覺,原來愛一個人到深處可以有如此的窒息感。
藍寧兒顧不了那么多了,她要去找他。這十幾天來,沒有和蕭易寒聯系,心里的思念像野草般瘋長,早就沒過了理智的界線。
感覺像是被全世界拋棄了,只有蕭易寒了,這個自己見了第一眼就瘋狂迷戀上的男孩,穿著白襯衣的、額間有著長長頭發的男孩。他永遠不知道,有一個女孩這樣發了瘋似的愛他,就像,他瘋狂地愛著那個去了法國的女孩一樣。
因愛了他,一切都不重要了,一切都不存在了,每天夢里是他,醒來盼望見他,發呆時腦袋里全是他,當他靠近一點心跳就加速,臉會羞紅,也因在他身邊而感到幸運,甚至甘愿做他的妹妹,只要他過得開心,甘愿犧牲自己的幸福。
他卻單純地將這個女孩當做自己的妹妹,一點都不懷疑,親兄妹一般。
可是,再次見到蕭易寒,確實在這樣的情況下。
藍寧兒抬腿翻過窗戶,眼睛卻還停留在那兩個笑著的身影上,甚至,看見陸璃輕輕挽上了蕭易寒的胳膊,心里一震。
不記得是自己跳的還是腳下一滑跌下去的,藍寧兒從地上爬起時,膝蓋和手臂生疼,擦掉了好大一塊皮,關節的地方頓時腫得老高,血像小溪流似的從褲腳里流下來,砸在地上,和落下的雨水混合成凄慘的淡紅色。
藍寧兒咬著下唇,望著快走到街道盡頭的兩個影子,蕭易寒,蕭易寒!大聲叫著,可他依舊沒回頭,就像自己一遍一遍做過的夢一樣,在夢里,茫茫的霧色中,藍寧兒驚慌失措找出路,迷茫的色彩,白,慘白,讓人心慌,夢中蕭易寒穿著白襯衫從自己身邊走過,不瞥一眼,淡淡的眼神一直看向前方,手插在褲兜里,走了,無論藍寧兒怎么喊破喉嚨,他像沒聽見,徑直走了,湮沒在這一片茫茫的白色中。
而現在,也是這樣,藍寧兒癱坐在地上,一小灘的血跡,不斷被雨水沖淡有不斷涌出新鮮的血,被雨水淋得濕透的狼狽樣子,望著街道的盡頭,大聲喊,蕭易寒,哥,哥!
依舊是不回頭,像夢里一般,走過。轉身,沒入街角。
甚至在轉角的那一剎那,蕭易寒輕輕拍了拍陸璃的頭,帶著愛憐的。
只剩下蒙蒙雨霧,吞噬掉了藍寧兒帶著哭腔的呼喊。
街道,又歸于寧靜。
藍寧兒覺得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