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小樓時,已經是三個月之后了。
在那滾滾而去的車輪中,碾碎了那場青春的夢。
埋葬了,又再次回來了。
小樓依舊是長滿爬山虎,青青的藤蔓,永遠這么具有生命力,即便在嚴冬里也忘了凋零。
從衣柜里取過冬的衣服,卻看見了那只皮箱。
里面裝滿了信件,全部是紫色的封皮,整齊地陳列在箱子里,像一只待檢閱的隊伍。
三個月了,以為時光帶走了這一切,然而再看到它們時,本來平靜的心潮,卻突然有一種想哭的沖動。
藍寧兒守在床頭給自己讀信的場景立刻又浮現上來。
顫抖著取出一封信,拆開。
日期剛好是自己出院的前一天。
“有時候一個人待在屋子里會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想哭的欲望,像是爬滿了青青的爬山虎,揮不去的感覺。很多時候,我那渴望的載滿簡單幸福的過去,也就永遠過去了,那段時光回不來,無論我怎樣追趕,它依舊像每一天沿著固定軌跡落下的夕陽一般,一點一點,散盡最后的光芒,消失在我視線的盡頭。
于是,當世界都變了的時候,你還在原地嗎?當我有朝一日能從法國飛回來的時候,你能給我一個擁抱嗎?
……”
這是所有信中寫得最傷感的一封,當時自己怎么就那么傻呢?這樣傷感的文字,怎么可能是林紫瑤寫得出來的嘛?那時候在醫院看的時候,只以為這是林紫瑤獨在異鄉的感觸。現在再看時,不知道這究竟是藍寧兒故作的抒情,還是她的心聲。
如果是她的心聲呢?
藍寧兒,那個自己喚作妹妹的女孩,有著那么干凈的臉和那么細膩的心的女孩,為什么現在想起她,心里會有一種說不出的疼呢?
那個陪著自己在湖邊狂奔,在山上大聲吶喊的女孩,那個和自己在山里待了一夜,又在自己的背上撒嬌的女孩。甚至,那個奮不顧身為自己擋住拳頭和棍子的女孩,那個為自己獻血的女孩。
也是那個,傻到借助別人的名義來寫信給自己的女孩。
世界上,只怕是沒有比她更傻的女孩了吧。
現在回想起過去的那些時光,自己的身邊,永遠都會有她的影子,無論是風光還是落寞,她總是在的,想盡辦法在的。
以至于,回想起來,生活中竟然全是她了,她似乎從來沒有離開過自己的回憶。
連蕭易寒自己都很詫異。
她的一顰一笑,安靜修長的影子,淡淡的酒窩,斜上45°角仰望天空的側面,為一片花海的凋零而落淚的女孩,吃烤肉串辣的嘴饞還要吃的女孩,永遠在別的女生講八卦時悄然飄走的身影,永遠背著一個畫板的背面,永遠的休閑上衣、牛仔褲、白色帆布鞋,永遠的清湯掛面式的頭發,永遠帶著一絲憂傷的眸子。
這個時候,蕭易寒多么期望她不只是他的妹妹。
其實,他喜歡她,愛她,遠不是哥哥對妹妹的愛。
蕭易寒被這個突兀的想法怔住了。
心里,她的形象竟然如此清晰,每一個動作和神情,都那么熟悉,就像她本來就生在自己身上一般。而相反的,林紫瑤在腦海里的樣子已經只模糊得看不清了,只剩下燈光下那一抹明艷的笑,那么刺眼。
從抽屜里摸出手機,開機。
出去的這三個月,誰也沒告訴,手機也沒帶,一直關著機放在抽屜里的。
天吶,竟然有幾百條短信,全身藍寧兒發的。
等不及翻看那些短信了,便急急忙忙顫抖著撥了藍寧兒的號碼。
響了一聲藍寧兒就接起來了。
喂?是易寒么?
一聽到藍寧兒的聲音,蕭易寒竟有種想哭的沖動。就像是茫茫大海中的燈塔,他在感情上迷失了那么久,才發現,有一個女孩,原來一直等著他。
這時候,蕭易寒突然好想抱著她,這個瘦弱的女孩子。
心里一陣痙/攣。
他們聊了很久,在電話里,蕭易寒向她訴說著這三個月的見聞,BJ老槐樹下賣香油的大媽,小巷里的鹵煮,逼仄的上海弄堂,浩蕩的黃河,滾滾烏云氣勢磅礴的西北天氣……這些都不是重點,蕭易寒想說的遠不是對這些風土人情的描述,他想說的是這些日子以來,自己對藍寧兒的思念,他想說的是自己終于明白自己的心里真正愛的人是誰。
是那個無論如何都陪在自己身邊的人啊,是那個心甘情愿埋藏自己的情感而稱呼自己為哥哥的人啊,是那個可以舍棄生命來救自己的人啊,是那個寧愿以別人的名義寫情書、傻到無可救藥的人啊……
可是,要怎么說出口呢?自己辜負了她那么久,這些話要怎么對她說……誰能保證敏感的她會感動還是回覺得這只是憐憫?
所以,先將這些話藏在心里吧……
第一次,這么滔滔不絕地想給藍寧兒講話,藍寧兒只是在電話那頭靜靜聽著。聽得出,藍寧兒也是很興奮的。
直到很晚了,有人在催促著藍寧兒休息,蕭易寒才戀戀不舍掛上電話。
蕭易寒以為那是藍寧兒的母親在催她,卻沒想到,此時此刻,藍寧兒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最后,藍寧兒說明天在南坡去看看吧,早上去,趁花開正好的時候。
好久沒去過的南坡,那片花,還開得那么肆意嗎?
記得,曾經聽說過,藍星花的花語是珍惜現在和心心相印。
夜深了,蕭易寒躺在床上想,如果藍寧兒也是一朵花的話,那么她的花語,一定是等待。等待著愛情,然后無悔地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