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待到服務生端上一盆水煮魚,這位何伯開始向我說起我的父親孫哲的事情。
“提到這位孫院長,我特別有印象。以前我做過派件員,經常有東西要送到院長室。有那么一回,我記得孫院長有一份來自BJ的科研邀請函,要我給他送過去。我送到他辦公室交給他,想象到轉身要離開時不小心碰翻了一個立在桌子上的陶瓷花瓶。我清楚記得聽人說過,那個花瓶還是老院長留給孫院長的,是一件明代的珍貴古董,價值連城。我當時就傻眼了,心想這下完了,這東西要是賠償起來,估計我這輩子也賠不起。
孫院長當時背對著我,聽到動靜轉過身來一看就明白發生了什么。我當時嚇得渾身發抖,不知道該說什么,我想他肯定會大發雷霆。可是沒想到的是,他很鎮定,走過來對我微微一笑,拍了拍我的肩膀,對我說,本來就嫌這花瓶放在桌子上礙事,他很多時候思考問題總是因為看到它而斷了思路,被我這么一打碎,反而清靜很多,他說要多謝我。當時的我簡直聽傻了。
我輕聲問他,這花瓶值老多錢了吧?被我這么一砸,不知道損失了多少錢?他馬上回答說,花瓶再值錢也是花瓶,只能觀賞不能用,對科學研究也沒什么大幫助,所以沒什么好可惜的;只是如果你工作沒有做到位,沒有把這份函件及時送到我手上,貽誤了科研合作的好機會,那么到時候很可能一項曠世科學成果就會因此流產,也許這成果能挽救千萬人的生命,到那時損失才是十分嚴重的!如果真是這樣,我才會嚴厲地責備你。
從那以后,我對孫院長記憶深刻。他是院里我所知道的最年輕的院長,他對工作認真負責,對下屬關懷有加。有的人說他重名分、小器,因為有一回他曾與人合作完成一項科研論文,之后為了署名先后的問題相互爭執不休。可是我覺得那也是可以理解的——科研嘛,總是要一絲不茍,錙銖必較的,你看中科院里哪一位老師不是鉆牛角尖的脾氣?如果大大咧咧的,怎么能做科學家?所以,我認為他各方面都很好,幾乎沒有什么缺點……”
聽到這里,我眼眶不覺已經濕潤,淚水眼眶在打轉,一不小心就會落下。我趕緊抽出桌上的濕巾,拭了拭眼睛。何伯頗有些意外地看看我。我趕緊說:“這水煮魚,有夠辣的!”
他對我笑笑,喝了一口酒。
“這么一點辣都受不了,都沒看你吃啊!”
我對他點點頭:“是,您接著說……”
“嗯!”他繼續說道:“后來就是好幾年后的事情了。我轉去做過保潔員,負責辦公室垃圾的打掃。在一天下午做清潔時,聽見院長室對面辦公室里兩位老師在加班。我正好也沒什么事情了,就聽他們聊了一會兒。
我聽他們說,孫院長在當時院里組織的一次神農架考察中被野人綁架了,那時候孫院長的父親也在場。后來還組織了專門的搜救行動,據說第二年就發現了孫院長的骸骨,更令人稱怪的是,孫院長和野人還生了一個男孩,被搜救人員發現后就一直由孫院長的父親領走撫養。這是我們院里一直來討論得最多的話題……”